查访(上)

教育局的四人在教室后排站得笔直，空气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，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。为首的中年男人眼珠飞快转了两圈，突然盯着脚边的地板，干笑两声打破寂静：“这、这地板可真地板啊，瞧这光滑度，擦得比镜子还亮，一看就是用心维护了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旁边戴眼镜的年轻科员立刻接话，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热情：“可不是嘛！还有这桌子，您瞅瞅——”他伸手虚虚指了指前排的课桌，“这桌子可真桌子，棱角打磨得圆润，木料看着也扎实，学生用着肯定安全……”

另外两人连忙点头附和，一个夸墙角的绿植“真绿植，叶片亮得能反光”，一个赞墙上的黑板报“真黑板报，字迹工整配色和谐”。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，把教室里能看见的物件夸了个遍，话里话外全是“我们就是来夸夸硬件，绝对不敢多问别的”的小心翼翼。

慢羊羊在讲台上听得嘴角直抽，手里的粉笔头在黑板上划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。他教了大半辈子书，还是头回见查访员查课查成“夸夸团”，偏偏这诡异的场面谁也不敢戳破——影王还坐在最后一排呢。

禧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，眉峰微挑。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恬羊羊，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惑：这四个货是来搞笑的？

恬羊羊正撑着下巴憋笑，被他看得肩膀一抖，连忙低头假装翻书。就在这时，她指尖在书页上快速敲了敲，一道极轻的传音顺着空气飘进监控室：“阿沙，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人？夸地板夸桌子？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在装蒜？”

监控室里的阿沙正端着茶杯看热闹，闻言差点把水喷在屏幕上。他指尖在控制板上敲了敲，回了句传音：“这四位可是局里最会‘灵活应变’的，平时查起别人来眼睛比鹰还尖，哪料到碰上影王大人直接卡壳了？”

他说着，视线落在屏幕里影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。这场景可比看文件有意思多了，他随手点开录屏功能，又把画面切到四人特写——为首的正盯着天花板夸吊灯“真吊灯，亮度刚好不刺眼”，另外三个点头如捣蒜，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，在藏青色制服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
“干活吃瓜两不误，”阿沙端起茶杯抿了口，低声自语，“这差事简直完美。”他点开通讯界面，把刚才录下的片段截了几个表情包，直接发给了阿乌和阿毛：【来看教育局四大才子现场表演《万物皆可夸》】

消息刚发出去，教室里的气氛又变了。禧黯忽然站起身，后排四人吓得同时绷紧了背，夸窗户的话卡在喉咙里，活像被按了暂停键。

“查得怎么样了？”禧黯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，“桌子是桌子，地板是地板，还有别的发现吗？”

为首的人喉结滚了滚，硬着头皮挤出笑容：“没、没有了！教学环境非常好，设施齐全，管理规范，绝对符合标准！”

“是吗？”禧黯踱步到他们面前，目光扫过四人紧绷的脸，最终落在恬羊羊身上，眼神里的疑惑更明显了——这四个人的反应太刻意，不像是巧合。

恬羊羊被他看得心里发虚，悄悄朝他眨了眨眼，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，还比了个口型：“秘密~”

禧黯挑眉，没再追问，转身对慢羊羊道：“继续上课吧，让他们在这儿站着听课，也算体验下教学氛围。”

慢羊羊连忙点头，拿起粉笔重新讲起草原植物繁殖，只是声音里的紧绷丝毫未减。学生们却憋不住了，前排几个偷偷转着圈地瞟后排，想笑又不敢笑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。

后排四人听得如坐针毡，尤其是影王的视线偶尔扫过来时，他们都觉得后背像被针扎似的。夸也不敢夸了，站也站不稳了，只能僵硬地挺着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慢羊羊的课走——“分根繁殖适用于丛生草本植物，比如我们常见的苜蓿……”

监控室里，阿乌和阿毛的消息接连弹进来。

阿乌：【哈哈哈哈这四个人是来送笑料的吧？影王一个眼神就给他们吓成这样？】

阿毛：【我赌五块青草蛋糕，这绝对是恬小姐的主意，除了她谁能折腾出这种事？】

阿沙看着屏幕里恬羊羊偷偷朝影王做鬼脸的样子，笑着回了句：【本来就是，影王大人好像已经猜到了！】

他刚发完消息，就见屏幕里的禧黯忽然回头，目光精准地投向教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
阿沙心里咯噔一下，连忙关掉聊天界面，假装正襟危坐地调整监控角度。

教室里，禧黯收回目光，重新坐回座位，侧头对恬羊羊低声道：“你的人？”

恬羊羊吐了吐舌头，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：“顺手安排的小节目，给你的课堂添点乐子嘛。”

“添乐子？”禧黯挑眉，“我看是添乱。”话虽如此，眼底的冷意却散了大半，染上几分无奈的纵容。

后排四人还在硬着头皮站着，只是不知为何，觉得周围的寒意好像淡了点。为首的偷偷松了口气，余光瞥见影王和那位黑斗篷小姐低声说笑，忽然反应过来——合着他们这半天的紧张，全是别人眼里的乐子？
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，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浮动。慢羊羊的讲课声渐渐平稳，学生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课本上，只有后排四个藏青色的身影还像四根绷紧的弦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“课堂体验”里，继续扮演着最尴尬也最认真的听众。

而监控室里，阿沙已经把全程录像打包发进了内部群，标题写着：【四季城教育局查访实录：论影王气场的一千种压制方式】。群里瞬间炸开了锅，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，像在为这场荒诞又有趣的插曲伴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