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舍楼的铁门被袁朗推开时，带着股铁锈摩擦的刺耳声。沈澈背着比在原部队重三斤的背包，刚迈进去，就被走廊里飘来的混合气味呛了下——消毒水的刺鼻、汗味的咸涩，还有点说不清的、属于老A的紧绷感。
“307，倒数第二个门。”袁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调子懒洋洋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准头。他没穿作训服，一件黑色体能衫裹着紧实的肌肉，袖口随意卷到小臂，露出腕骨上道浅疤——那是上次演习被流弹擦伤的。
沈澈应声找过去，刚要推门，手腕突然被人拽住。袁朗的手指骨节分明，力道却不轻，像铁钳似的把他往回带了带。“急什么？”他挑眉，视线扫过沈澈背包外侧挂着的水壶，“原部队带的？”
沈澈点头。那是他守海岛时用了三年的军用水壶，壶身磕出好几个坑，却被擦得锃亮。
“扔了。”袁朗说得干脆，下巴朝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抬了抬，“老A不养念旧的兵，你的过去从跨进这扇门起，就值负五分。”
沈澈一愣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见袁朗伸手摘下他的水壶，掂量了两下，像丢废纸似的扔进垃圾桶。金属撞击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响，他下意识想捡，却被袁朗按住肩膀。
“怎么？不服？”袁朗俯身，鼻尖几乎要碰到沈澈的额头，呼吸里带着点薄荷烟的淡味，“在海岛守灯塔时，你能用这水壶砸晕偷袭的渔民，那是本事。但在老A，它就是累赘——负重多三百克，越野慢两秒，被人瞄准的几率高三成。算不过来？再加五分，扣十分。”
沈澈咬了咬下唇，没说话。他知道袁朗说的是实话，可那水壶里装着的不止是水，还有海岛的风、潮汛的味，是他当了五年守岛兵的根。
“杵着当标杆？”袁朗拍了拍他的后脑勺，力道不重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，“进去收拾东西。对了——”他突然扯住沈澈的作训服领口，把那枚歪了点的领章扶正，指尖划过布料时带着点温度，“穿衣服都没规矩，领口歪成这样，敌人一枪就能从这拽掉你的脑袋。再加五分，十五分。”
沈澈刚拉开抽屉，就听见身后的动静。袁朗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门框上，正盯着他叠成豆腐块的被子——那是他在原部队被评为“内务标兵”的得意之作，棱角分明，连褶皱都透着规整。
“哟，这被子是用尺子量着叠的？”袁朗嗤笑一声，抬脚就踹了过去。豆腐块瞬间散成一团，边角耷拉下来，像只泄了气的灰兔子。“老A的被子是用来睡觉的，不是给你当艺术品展览的。花半小时叠这个，不如多练三组俯卧撑。再加十分，二十五分。”
沈澈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他在海岛时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内务，被子叠不好会被班长罚绕岛跑十圈，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，可他从没觉得委屈。可现在，袁朗轻飘飘的几句话，几个动作，就把他过去五年的坚持贬得一文不值。
“怎么？瞪我？”袁朗挑眉，往前走了两步，几乎贴在他面前，“不服气可以滚回你的海岛去。但只要在这，就得守我的规矩。”他突然伸手，捏住沈澈的下巴，强迫他抬头，“看着我。老A不看你过去多优秀，只看你现在能不能活下去。你的棱角、你的规矩、你的那点破坚持，在子弹面前一文不值。想留下来，就得把这些全磨掉——疼吗？”
他的指尖用力，沈澈的下颌骨传来一阵酸胀。可他没躲，直视着袁朗的眼睛——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的眼睛里，此刻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，像淬了火的钢，冷硬，却又透着股灼人的劲。
“不疼。”沈澈开口，声音有点哑。
“不疼？”袁朗松开手，指腹擦过他下巴上被捏出的红印，突然笑了，眼角的细纹都带着点痞气，“嘴硬。再加五分，三十分。”他转身往外走，走到门口时又回头，“对了，晚饭前到训练场集合。迟到一分钟，扣五十分。”
门被带上的瞬间，沈澈听见袁朗跟走廊里的齐桓说笑：“新来的那小子，跟块没开窍的石头似的，不过……骨头挺硬，有意思。”
沈澈慢慢蹲下身，把散掉的被子重新叠好。这次没再追求棱角，只是简单地拢成方块。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红印，那里还残留着袁朗指尖的温度。三十分，第一天就扣了三十分，他甚至不知道老A的满分是多少。
可不知怎么，刚才那点委屈突然散了。他想起袁朗踹散被子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认真，想起他捏着自己下巴时那句“想留下来就得把这些全磨掉”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，有点酸，有点胀，还有点……说不清的期待。
他拿起桌上的作训帽扣在头上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遮住了眼里的光。转身出门时，脚步比刚才稳了些。
老A的第一天，从负三十分开始。好像挺糟的，但沈澈摸了摸心口，那里跳得比在海岛时更有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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