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园野草高及人腰,枯枝如鬼爪般撕扯着红袖的嫁衣。身后的喧嚣与火光越来越近,沈家护院们的呼喝声如同猎犬的吠叫。她手中的桃木枝已烫得灼手,仿佛棺材里的东西正挣脱束缚,循着她的气息追来。
那口被封的废井就在前方,井口压着巨大的青石板,边缘缠绕着小儿臂粗的铁链,上面贴满了泛黄的符纸,在夜风中窸窣作响,宛如低语。
账册上“投井。井封。”四个字闪过脑海,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。这里是周氏的葬身之地!
沈老爷“在那边!别让她跑了!”
火把的光亮已经映亮了荒园的入口。
退无可退!
红袖扑到井边,用力去推那青石板,石板纹丝不动。她绝望地拉扯着那些冰冷的铁链,符纸在她指尖下碎裂。
就在这时,她袖中那本无名账册滑落,掉在井边。几乎是同时,井口石板边缘一道隐秘的、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墨线,倏地亮起微光,随即隐没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沉重的青石板竟向内滑开一道窄缝,刚好容一人侧身而入!一股陈腐潮湿、混合着淡淡腥气的风从井下涌出。
是那本记录着沈家罪证的账册!它竟是开启这封印之井的“钥匙”!
追兵已至园中,火光灼灼。
红袖不及细想,抓起账册,侧身挤入那道缝隙,毫不犹豫地纵身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跳去!
预想中的坠落并未持续太久,身下并非冰冷的井水,而是厚厚堆积、不知年岁的枯叶败草,缓冲了她的落势。她落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竖井底部,头顶那一线天光被重新合拢的石板彻底切断,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,只有手中桃木枝发出微弱的、几乎要熄灭的暖意。
她摸索着,指尖触到井壁,不是冰冷的石头,而是……刻痕!
她颤抖着掏出火折子,微弱的光亮起,照亮了方圆几步。
井壁上,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迹,是不同的手笔,不同的刻痕,却充满了同样的绝望与怨恨:
“沈家借荫尸夺运,天理不容!”
“王氏绝笔,愿化厉鬼,索命沈门!”
“赵氏在此,诅咒沈氏断子绝孙!”
……
是那账册上七个女子的绝命书!她们临死前的怨念与控诉,尽数刻于此地!
而在井壁最下方,有一行最新刻上的字,字迹深重,带着淋漓的血色:
“后来者,以吾等残念为烛,焚此罪孽!——周氏”
随着红袖读完这行字,井壁上那七个名字竟依次亮起幽绿色的光芒,如同七盏残烛!光芒汇聚,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她体内,手中的桃木枝骤然爆发出炽烈的白光,将她完全包裹!
头顶传来石板被挪动的声响,沈老爷扭曲的脸出现在井口,他惊骇地看着井下那团白光
沈老爷“不!不可能!”
沈老爷“你怎么能引动这些贱婢的残念!”
他身后,那口黑棺竟自行飞至井边,棺盖轰然打开,那具腐烂的荫尸咆哮着,带着浓郁的黑气,扑入井中!
陈红袖“以吾之血,燃汝之愿!”
红袖福至心灵,厉声高喝,她咬破舌尖,一口纯阴之血喷在炽白的桃木枝上。
桃木枝瞬间化作一柄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利剑!
她手持火焰之剑,迎着扑下的荫尸,不退反进!
白光与黑气猛烈撞击!
没有巨响,只有一种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从荫尸口中发出。白色的火焰如同遇到滚油,瞬间蔓延到荫尸全身,疯狂燃烧!那火焰并不灼热,反而冰寒刺骨,焚烧的不是肉体,是那凝聚了沈家三代罪孽的邪气与借来的虚妄气运!
沈老爷在井口发出凄厉的惨叫,他脸上的皮肉竟如同蜡油般开始融化,身形迅速佝偻衰老,仿佛被抽走了生命的根基。
沈老爷“不!我的运道!我的沈家——!”
井底的白色火焰越烧越旺,荫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。那七个幽绿的光点如同完成了使命,缓缓熄灭。
红袖力竭地跪倒在地,白色火焰随之消散。头顶,沈老爷的哀嚎也戛然而止,只剩下死寂。
第一缕晨光,终于顽强地透过石板缝隙,照入这口埋葬了八位女子悲魂的深井。
光斑落在红袖脸上,温暖驱散了阴寒。
她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那缕光。
井壁上,所有的刻痕都在阳光下缓缓消退,仿佛那些被禁锢百年的怨魂,终于得以安息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