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薇被宫人引至撷芳殿时，暮色已漫过宫墙。小院虽精致，却处处透着冷清，廊下灯笼未点，只凭窗棂透进的残光映出满室寂寥。她抚着锦盒里的玉佩，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纹，忽然想起额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“若寻不到皇上，便守着画和玉佩好好活”，眼泪便又忍不住落了下来。
“姑娘，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。”随行的宫女谨小慎微地将汤碗递过来，目光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。紫薇接过汤碗，暖意顺着瓷壁传到掌心，心里却更觉寒凉——这宫墙之内，连一句真心的安慰都成了奢望。正出神时，殿外忽然传来轻响，她抬头望去，只见尔康站在月洞门外，身形被夜色笼着，眉宇间满是焦急。
“紫薇！”尔康压低声音，快步走到她面前，“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受委屈？”见她眼底红肿，他伸手想拭去她的泪痕，又想起宫中规矩，终究还是收回了手，只急声道：“尔泰已托人快马去济南查探，定会找到那幅荷花图，你再忍些时日。”
紫薇点点头，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：“我信你，也信皇上。只是……我怕夜长梦多，皇后娘娘那般心思，定会从中作梗。”话音刚落，远处忽然传来梆子声，尔康心中一紧：“时辰不早，我得赶紧离开，免得被人撞见惹麻烦。你万事小心，有任何动静，我会让宫女悄悄传信。”说罢，他深深看了紫薇一眼，转身隐入了夜色中。
与此同时，景仁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。小燕子坐在梳妆台前，手里捏着皇后派人送来的赤金嵌红宝石钗，指尖反复摩挲着宝石的棱角。宫女明月在一旁笑道：“姑娘，皇后娘娘这是看重您呢！您瞧，这钗子多贵重，寻常主子都得不到。”
小燕子却没什么笑意，想起皇后白天说的“格格之位未必不是你的”，心里既慌又乱。她本就不是真格格，那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胡言乱语，全是被皇后逼的。可如今，一边是紫薇的真心相待，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，她攥着钗子的手越收越紧：“明月，你说……要是济南那边查不到紫薇的证据，皇上真会认我做格格吗？”
“那是自然！”明月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皇后娘娘说了，只要您守好嘴，别露了破绽，她会在太后面前帮您说话。再说了，您跟皇上相处这么久，皇上心里早有您了，难道还会偏向外人不成？”
小燕子被这话说得心动，可转念想起紫薇在对质殿上急得发抖却仍护着她的模样，又有些愧疚。正犹豫间，殿门忽然被推开，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德全走了进来，躬身道：“姑娘，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，说是有要事吩咐。”
小燕子心里一突，却还是强作镇定地起身：“知道了，我这就去。”她跟着李德全穿过回廊，夜色中宫灯摇曳，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走到皇后寝宫门外，她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而入——她知道，这一步踏进去，或许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皇后正坐在榻上品茶，见小燕子进来，放下茶盏笑道：“你来得正好。哀家刚得到消息，派去济南的人，已经在路上了。”她示意小燕子坐下，语气带着几分诱导，“只是查探之事，难免会有意外。若想万无一失，你还得帮哀家做一件事……”
小燕子握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，抬头看向皇后，只见烛火映在皇后眼中，透着一丝让人胆寒的算计。
皇后的话音落在寂静的寝殿里，像一根冰冷的针，刺得小燕子脊背发僵。她攥着衣角的手沁出细汗，却不敢抬头直视皇后眼中的算计，只含糊着应道：“娘娘……您要我做什么？”
皇后放下茶盏，指尖在描金托盘上轻轻划过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诱导：“也不是什么难事。那紫薇不是信皇上、信尔康吗？哀家已让人在她院里的安神汤里加了些‘料’——只要你今夜去撷芳殿，借口探望，亲眼看着她把汤喝下去，这事就算成了。”
“加……加了料？”小燕子猛地抬头，眼底满是惊慌，“娘娘，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，可怎么办啊？”
“怕什么？”皇后冷笑一声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那‘料’只会让她夜里高热胡言，说些颠三倒四的话。到时候哀家再让人去报信，说她心思不正、魇着了，皇上纵是信她，也会疑心她言辞的真假。等济南那边的人回来，没有了荷花图作证，她便是有百张嘴，也说不清自己的来历！”
小燕子听得心跳如鼓，一边是紫薇的安危，一边是唾手可得的格格之位，两种念头在她心里反复拉扯。可看着皇后眼中越来越冷的神色，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：“……我知道了，娘娘。我这就去。”
夜色渐深，撷芳殿的窗纸上映着孤灯的影子。紫薇坐在桌前，手里捧着额娘留下的旧帕，指尖一遍遍抚过上面绣着的残荷，心里满是对济南消息的期盼。忽然，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她抬头望去，只见一个穿着小太监服饰的人端着汤碗走进来，躬身道：“紫薇姑娘，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安神汤，您趁热喝了吧。”
紫薇接过汤碗，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，她微微蹙眉：“这汤……怎么有股怪味？”
“姑娘放心，”小太监垂着头，声音有些发颤，“这是特意加了助眠的药材，您近来心绪不宁，喝了能睡个好觉。”
紫薇虽有疑虑，却也没再多问，正准备抬手喝汤，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。“紫薇！快开门！”是尔泰的声音！
紫薇心里一惊，连忙放下汤碗去开门。尔泰快步走进来，脸色凝重地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：“不好了！皇后派去济南的人，根本不是去查探，而是去销毁荷花图的！我托的人刚传回消息，让你千万小心，皇后说不定会对你下手！”
话音刚落，那端汤的小太监忽然转身想跑，尔泰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。小太监吓得腿一软，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：“姑娘饶命！是皇后娘娘逼我的！这汤里加了让人生病的药，我也是没办法啊！”
紫薇看着桌上的汤碗，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。她攥着尔泰递来的纸条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——原来皇后竟真的如此狠心，连一丝余地都不肯留。
“你先起来，”紫薇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慌乱，“你且如实说，皇后还让你做了什么？”
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开口：“皇后娘娘还说……让景仁宫的小燕子姑娘过来，看着您把汤喝下去。她应该……应该快到了。”
紫薇与尔泰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。就在这时，殿外传来了小燕子的脚步声，伴随着她刻意放轻的呼唤：“紫薇？你在里面吗？我来看看你。”
紫薇握紧了手里的旧帕，深吸一口气——这场宫墙里的较量，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。
门外的小燕子提着一盏宫灯，光晕将她脸上的犹豫照得清清楚楚。见紫薇开门，她强扯出一个笑容：“紫薇，我……我想着你刚到撷芳殿，怕你不习惯，就过来看看。”
紫薇侧身让她进来，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上，轻声道：“这么晚了，你还特意跑一趟，倒是有心了。”说话间，她故意瞥了眼桌上那碗未动的安神汤，“方才御膳房送了汤来，说是助眠的，我正想着等凉些再喝。”
小燕子的视线一碰到汤碗，眼神就有些闪躲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：“这汤……看着倒是温热，你趁热喝了也好，免得夜里睡不安稳。”
这话让紫薇心里一沉，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拿起汤碗，作势要递到嘴边。就在这时，屏风后的小太监忽然哭出声：“姑娘别喝！那汤里有毒！是皇后逼我加的！”
小燕子吓得浑身一哆嗦，猛地抬头看向紫薇。紫薇放下汤碗，目光里满是失望：“小燕子，你早就知道，对不对？皇后让你来，就是为了看着我把这碗汤喝下去，是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！”小燕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是皇后逼我的！她说要是我不照做，不仅当不成格格，还会把我赶出宫去！我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看着她害我？”紫薇的声音轻轻发颤，“你忘了我们在大杂院一起吃苦的日子？忘了你说过要帮我找爹的承诺？”
小燕子被问得哑口无言，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：“我知道错了……可我真的怕……紫薇，你原谅我好不好？”
紫薇看着她狼狈的模样，心里的失望渐渐被无奈取代。她刚想开口，尔泰从屏风后走出来，沉声道：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皇后派去济南的人明天一早就到旧宅，要是荷花图被烧了，我们就真的没证据了。”
小燕子猛地抬起头，抹掉眼泪：“我有办法！皇后身边的李德全，昨天跟我提过，他们派去济南的人，会在驿站留记号。我能偷偷写封信，告诉你们的人怎么截住他们！”
紫薇与尔泰对视一眼，都有些意外。小燕子见他们不信，连忙起身：“我现在就回去写！你们等我消息！”说罢，她攥紧拳头，快步冲出了撷芳殿——这一次，她不想再做帮凶，她要帮紫薇找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。
夜色更浓，小燕子提着宫灯一路跑回景仁宫，趁宫女不注意，偷偷找出纸笔。她的手还在发抖，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，将李德全说的记号、驿站地址都一一写明。刚把信折好塞进袖中，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，是皇后派来的宫女：“姑娘，皇后娘娘让您过去回话，问您事情办得怎么样了。”
小燕子心里一紧，连忙将信藏进衣襟，强作镇定地应道：“知道了，我这就去。”她跟着宫女走向皇后寝宫，一路上，手心的汗把信纸浸得发潮——这封信，是紫薇的希望，也是她弥补过错的唯一机会，绝不能出任何差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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