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天牢

天牢的青砖缝里渗着水，潮气裹着霉味往鼻腔里钻。沈挽月蜷在草堆里，左臂的刀伤被雨水泡得发脓，每动一下都像有蚂蚁在啃噬筋骨。她仰头望着头顶巴掌大的铁窗，月光从那里漏进来，在地上碎成一片银渣——和破庙里的月光，像极了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铁门被推开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碾出回音。沈挽月抬起头，看见沈砚立在阴影里。他卸了玄色大氅，只着一件月白暗纹锦袍，腰间悬着玄铁剑，剑穗是血红色的，像极了破庙里那摊未干的血。

“沈姑娘好手段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比雨夜里更冷，“带着虎符招摇过市，是想引我现身？”

沈挽月撑着草堆坐直身子，故意让颈后的胎记露出来：“镇北王倒是敏锐，连破庙里的暗格都找得到。”她摸向腕间的银镯，“只是不知道，王爢单枪匹马来接我，是怕禁军抢功，还是……怕我知道些什么？”

沈砚的瞳孔微微一缩。他走到沈挽月面前，蹲下身，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。沈挽月想躲，却因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。他的指腹擦过她颈后的胎记，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：“这道蝴蝶斑，你从小就有？”

“王爂数年前在漠北见过？”沈挽月反问。她记得父亲书房里有幅漠北地图，边角写着“沈砚”二字，墨迹未干。

沈砚的手顿了顿，突然收回。他站起身，负手而立：“天牢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他转身走向门口，又停住，侧头道，“明日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“去哪？”

“见一个人。”

——

第二日清晨，沈挽月被押上一辆马车。车帘是厚重的玄色纱，隔绝了外面的光线。她靠着车厢，闻见淡淡的沉水香，和沈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“王爿为何救我？”她敲了敲车壁。

“救？”沈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，“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藏虎符？那东西若落在禁军手里，你以为你能活过今日？”

沈挽月沉默。她确实没把握——昨夜追兵里那个校尉的眼神，她看得清楚，是贪。

马车停在城郊一座竹苑前。竹影婆娑，风过处簌簌作响，与京城的喧嚣隔绝。沈砚掀开车帘，扶她下车：“这是我在京郊的别苑，暂时安全。”

院里的石桌上摆着药碗，热气腾腾。沈挽月盯着那碗药，皱眉：“王爿倒像个贤妻良母。”

沈砚的手指在桌沿叩了叩：“喝了。”

药汁苦得舌尖发麻。沈挽月喝到一半，突然顿住——碗底沉着半片碎玉，和她包袱里的半块玉牌严丝合缝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三年前，沈府灭门那晚，有人在你母亲的妆匣里翻出这个。”沈砚站在她身后，声音低沉，“后来我让人查，发现这玉牌是从漠北送来的，和当年的‘通敌案’有关。”

沈挽月猛地转身：“你知道我母亲有漠北的玉牌？”

“我知道的更多。”沈砚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，展开在她面前，“三年前，北境送来急报，说漠北狼主与沈毅私通，要以虎符换粮草。但那虎符是假的——真虎符，在你手里。”

沈挽月盯着密报上的字迹，喉头发紧：“所以父亲是替罪羊？”

“是。”沈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但杀他的人，不是我。”

“那是谁？”

沈砚没有回答。他走到院门口，望着远处的山影：“今日带你来这里，是想让你看样东西。”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青铜虎符，正是昨夜在破庙捡到的那半块，“这是你父亲的虎符，另一半，在我这里。”

两块虎符相触的瞬间，发出清越的声响。沈挽月望着拼接完整的虎符，突然发现背面除了“砚舟”二字，还有一行极小的刻字：“月隐则曦现，归期终有期。”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你母亲写的。”沈砚的声音发颤，“当年她怀你时，曾在我父王面前立誓，若沈家有难，以虎符为信，让我护你周全。”

沈挽月后退一步，撞在石桌上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：“阿月，若有一日，你见到一个和你有相同胎记的人，无论他是谁，都要信他。”

“你……和我母亲认识？”

“是。”沈砚望着她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，“她救过我的命。”

院外的风突然大了，吹得竹叶沙沙作响。沈挽月望着沈砚眉骨间的蝴蝶斑，突然想起破庙里那尊残神像——原来不是巧合，不是相似，是他们本就同出一源。

“王爿为何现在才告诉我？”她问。

沈砚低头，望着自己的掌心：“因为直到昨夜，我才知道——当年递假虎符的人，是我父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