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苑的夜很静。
沈挽月倚在廊柱上,望着天井里那轮残月。风过处,竹影摇晃,将她的影子揉碎在青石板上——和破庙里的月光,像极了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她不用回头,便知是沈砚。他的玄色锦靴踩过竹叶,发出细碎的声响,停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。
“阿月。”他唤她的乳名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沈挽月没应。她望着廊下那盏灯笼,烛火在风里晃了晃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长到几乎要罩住她。
“三年前,我父王收到漠北八百里加急。”沈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说狼主与我父亲旧识,愿以二十万石粮草换虎符——那时北境正闹灾荒,父王急着稳军心,便信了。”
“可那虎符是假的。”沈挽月接口,指尖掐进廊柱的木缝里,“真的在你手里,假的……”
“在我父王书房。”沈砚转身,月光落进他眼里,像淬了冰的刀,“他派暗卫潜入沈府,盗走真虎符,又伪造了通敌密信。等我发现时,沈府上下……”
他的喉结动了动,说不下去。
沈挽月望着他紧攥的拳头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“阿月,莫要恨镇北王,他要护的人,比你我想的更重。”原来不是袒护,是愧疚。
“我母妃呢?”她问,“她为何有漠北的玉牌?”
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:“你母妃姓苏,是漠北苏部首领的女儿。当年她逃婚南下,遇上了你父亲。”
“逃婚?”
“苏部与北境有旧怨,狼主逼她嫁过来联姻。她偷了半块虎符,一路逃到京城,被你父亲救下。”沈砚的声音轻得像风,“她总说,沈毅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——不像她,双手沾着血。”
沈挽月想起母亲妆匣里的那半块玉牌,想起她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:“阿月,若有天见到戴玄铁剑的人……”原来那玄铁剑,是沈砚从不离身的。
“那晚,我父王的暗卫闯进沈府时,你母妃正抱着你在祠堂跪着。”沈砚闭了闭眼,“她挡在你前面,用匕首抵着自己咽喉,说‘要杀沈家,先杀我’。暗卫不敢动手,便拿你父亲开刀——伪造了通敌的密信,把虎符栽赃给你父亲。”
“那我母妃……”
“她死了。”沈砚的声音发颤,“暗卫怕事情败露,用她的匕首刺了她的背。我赶到时,她手里还攥着半块玉牌,血浸透了上面的字。”
沈挽月突然踉跄一步,扶住廊柱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,原来那笑里藏着这么多痛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”她抬头看他,眼里有泪,“三年了,你明明有线索,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
沈砚伸手,想替她擦眼泪,却在触到她脸颊时顿住。他的指尖微微发抖:“我怕。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你知道真相后,恨我。”他的声音哑得厉害,“怕你像恨我父王那样,恨我。”
风卷着竹叶打在两人中间,烛火“啪”地灭了。黑暗里,沈挽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像擂鼓。
“那你现在为何要说?”她问。
沈砚摸出怀里的虎符,在黑暗中摸索着递到她面前:“因为虎符拼合了。”他说,“也因为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突然哽住。
沈挽月接过虎符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。她借着月光看虎符背面的刻字——“月隐则曦现,归期终有期”,突然想起破庙里那尊残神像断耳处的小字。原来所有的线索,都是母亲和沈砚的父亲埋下的伏笔。
“阿月。”沈砚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温柔,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但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,给你父亲洗冤,给你母亲……讨个公道。”
沈挽月望着他。月光重新亮起时,她看见他眉骨间的蝴蝶斑,和自己的那枚,仿佛能拼成一对。
“怎么查?”她问。
“北境军的粮草账册。”沈砚说,“当年父王说漠北送了二十万石粮草,但我查过户部的记录,实际只到了十万。剩下的十万,成了北境军的‘军饷’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有人吞了粮草,嫁祸给你父亲。”沈砚的目光沉下来,“而那个人,现在还在朝堂上。”
院外的风突然大了,吹得竹影乱晃。沈挽月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——“三更天,捞尸船”。
她握紧虎符,突然笑了:“沈砚,你说要护我周全。”
“是。”
“那便陪我去北境。”她说,“我要亲自查清楚,当年的粮草到底去了哪里。”
沈砚望着她眼里的光,那光像极了三年前,他在漠北救她时,沙漠里升起的朝阳。他点了点头:“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