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句轻飘飘的“嗯。你说得对，是兄弟”和那句沉重的“保护好自己”之后，严浩翔没再停留。
他甚至没看刘耀文一眼，只是微微侧身，像逃离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，脚步略显仓促地消失在天台入口的阴影里。
夜风失去了唯一的阻挡，猛地灌向刘耀文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，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。
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。
天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，城市的喧嚣在脚下变得遥远而模糊，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，将他彻底淹没。
为什么……会这么冷？
他靠在严浩翔刚才倚过的栏杆上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。
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。
他们都是很小就离开了家，懵懵懂懂地扎进这个巨大的、名为“梦想”的熔炉里。
练习室的汗水、深夜的疲惫、被否定时的委屈……那些难熬的日子，是身边的兄弟们互相打气，互相支撑着走过来的。
谁半夜怕黑不敢睡，总有兄弟陪着说话；谁训练受了挫掉眼泪，也总有兄弟笨拙地安慰。
这些人在彼此成长中的比重甚至超过了真正的家人……
在很小的年纪就彼此竞争，像一个个商品任人挑选。
可又只有彼此，互相支撑……
在他心里，时代少年团的每一个人，都早已超越了“队友”的定义，成为了血脉相连、无可替代的家人。
家人……兄弟……
可是刚才，当他自己脱口而出那句“我们不是兄弟吗”的时候，为什么心口会像被针扎了一下，泛起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？
这个认知让刘耀文猛地愣住了。
他困惑地捂住心口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丝异样的痛感。
他试图回想自己对丁哥、对马哥、对真源、对亚轩、对贺儿说“兄弟”时的感觉——是温暖的，是理所当然的，是充满力量的。
唯独对翔哥……当这个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，指向严浩翔时，那份理所当然之下，竟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失落？
甚至是……抗拒？
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宋亚轩的话又在耳边回响：
宋亚轩你对翔哥……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？
宋亚轩好到能为了马哥或者丁儿去跟公司对着干吗？
真的……不一样吗？
他对翔哥的关心……真的，仅仅只是“兄弟”吗？为什么想到“兄弟”这个词用在严浩翔身上，会让他心里这么不舒服？
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，缠绕着他，找不到出口。夜越来越深，寒意也越来越重。
刘耀文在天台上站了很久，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，才拖着沉重的步子，像游魂一样回到房间。
宋亚轩早已睡熟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
刘耀文轻手轻脚地躺下，却毫无睡意。
黑暗中，严浩翔那句“是兄弟”和他自己心口那阵刺痛反复交替出现，折磨着他的神经。
直到窗外天色微熹，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勉强合眼。
——第二天清晨。——
闹钟响起时，刘耀文感觉自己像是被卡车碾过。他挣扎着坐起身，眼睛又干又涩，对着镜子一看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赫然挂在脸上，像被人揍了两拳。
他用力揉了揉脸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。
想到昨晚天台上的“和解”——虽然过程有些奇怪，翔哥最后的反应也让他莫名地心慌——但至少，翔哥说了他没做错，而且……他们应该算是和好了吧？
抱着这种念头，刘耀文走出房间。
在走廊上，他遇到了同样刚出来的严浩翔。
严浩翔早。
严浩翔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，脸上带着惯常的、略显疏离的微笑，仿佛昨晚天台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他的目光在刘耀文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瞬，快得让人抓不住，随即移开。
刘耀文早，翔哥。
很平常的问候。
没有尴尬，没有躲避。
似乎真的回到了“正常状态”。
练习室里，他们像往常一样分组训练，偶尔交流动作，语气自然。
刘耀文心里绷着的那根弦，悄悄松了一些。
不生翔哥的气了，真好。
然而，那份根植于心底的关切，却如同藤蔓，在“正常”的表象下疯狂滋长，变得更加隐秘而汹涌。
刘耀文依然无比关注严浩翔。
他依然担心他受伤的手臂是否在动作中吃力，担心他的腿伤会不会在长时间站立后不适，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……
只是，他不再像之前那样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用近乎昭告天下的方式去表达。
他变得“聪明”了。
镜头扫过时， 他正和宋亚轩打闹，或者专注地听教练讲解，仿佛完全没注意严浩翔的方向。
可镜头移开的瞬间，他便极其自然地、仿佛只是路过一般，将一瓶拧开盖的水精准地放到严浩翔手边的地板上，脚步甚至没有停顿。
严浩翔完成一个高难度单手动作后，微微皱眉活动手腕时，刘耀文便会借着捡东西的机会，快速靠近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问一句。
刘耀文手还好？
不等回答，又立刻直起身，恢复如常。
午餐时，严浩翔因为单手不便，夹菜有些慢，刘耀文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帮他夹，而是会把自己盘子里的同款菜拨过去一大半，然后状似随意地抱怨
刘耀文唉，这菜我不爱吃，翔哥你帮我解决点吧？
下楼梯时，他会不着痕迹地落后严浩翔半步，手臂微微抬起，虚虚地护在严浩翔身侧，像一个无声的屏障，防备着任何可能的意外。
一旦严浩翔脚步稳当，他又会立刻放下手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这种关心，像地下流淌的暗河，悄无声息，却无处不在。
它避开了镜头可能的捕捉，避开了队友们可能探究的目光，也避开了……严浩翔可能再次露出的那种沉重的、带着拒绝意味的眼神。
刘耀文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这种转变。他只是本能地觉得，这样似乎更好。
他依然想对他好，想保护他，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、更不易察觉的方式。
他依旧困惑于自己对严浩翔那份“不一样”的感觉究竟是什么，但在想明白之前，他选择用这种方式，笨拙地、执着地，继续守护在他身边。
严浩翔并非没有察觉。
每一次那瓶“恰好”出现的水，每一次那声转瞬即逝的询问，每一次身侧那若有若无的保护……
他都清晰地接收到了。
心湖深处依旧会泛起涟漪，带着酸涩的暖意。
只是这一次，他学会了沉默地接受，不再推开，也不再点破。
他将那份隐秘的爱意和随之而来的痛苦，更深地埋藏起来，只在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，偶尔泄露出一点复杂的、无人能懂的光芒。
练习室里音乐震耳欲聋，少年们挥汗如雨。
在无人注意的角落，一场心照不宣的、无声的守护与沉默的承受，正在悄然上演。
那份名为“兄弟”的羁绊下，涌动着更加汹涌而复杂的暗流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