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嵩盯着浓雾深处。那里的震颤越来越清晰，像是有支无形的军队正在逼近，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跳上。他的甲胄在共鸣，不是对抗，而是……某种同源的呼应，带着让他骨髓发凉的熟悉感。
突然，浓雾中伸出只手。那只手戴着半截青铜甲套，甲套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，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土。紧接着，一个身影从雾里走了出来。
他穿着套比林嵩更古老的铠甲，甲片是暗金色的，表面没有任何象征秩的符文，反而布满了类似血管的黑色纹路。他没有戴头盔，露出张异常苍白的脸，瞳孔是纯粹的黑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。
当他看向林嵩时，林嵩的玉扣突然碎裂。
玉扣碎裂的瞬间，林嵩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铠甲里抽离了。像是支撑着他三年的某种力量突然消失，让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。长戟拄在血土里，戟刃的光迅速黯淡下去。
“秩的代理人。”那人开口时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。他缓步走到林嵩面前，暗金色的甲胄在灰雾里泛着冷光，“比我想象的……要弱。”
林嵩抬起头，发现对方的铠甲缝隙里，也渗出着和“赵三”相似的灰红色母质，但那些母质在接触到暗金甲片时，就会变成黑色的粉末。
“你是谁？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身体里的共鸣——对方的铠甲在发出某种频率的震动，和他残留在甲胄里的秩的力量产生着诡异的共振。
那人弯腰，用戴着甲套的手指挑起林缚胸前的断玉。玉片的碎片在他掌心慢慢变黑，最后化作一缕青烟。
“他们叫我‘蚀’。”他收回手时，指尖的黑色纹路亮了亮，“不过你可以叫我的真名——阿撒托斯之息。”
林嵩猛地攥紧拳头。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，铁甲卫的典籍里记载过这个称谓——污染的源头，母质的意志，从被封印的阿萨斯托那里渗出来的第一缕混沌。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蚀笑了笑。他的笑容很淡，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让林嵩想起城墙缝隙里渗出的黑液：“不干什么。只是来看看……秩这次选了个什么样的容器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林嵩的铠甲，“门之钥的碎片，嵌在秩的甲胄里，真是有趣的拼凑。”
林嵩突然意识到，对方的铠甲……和他的有着某种镜像般的对称。他的甲胄以银色为主，象征秩的秩序；蚀的甲胄以暗金为主，流动着混沌的纹路。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，却被硬生生拼在了一起。
“王队长他……”
“变成母质了。”蚀说得轻描淡写，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，“被门之钥污染过的铠甲，本就容易成为母质的温床。你们铁甲卫，不就是靠吸收门的碎片活着吗？”
林嵩的呼吸一滞。这是玄铁镇最大的秘密——铁甲卫的铠甲，其实都来自被秩封印的门之钥碎片。秩用这些碎片构建了防线，却也让他们成了离污染最近的人。
“你在等什么？”林嵩握紧长戟，试图重新激活甲胄里的力量，但那些符文只剩下微弱的闪烁，“杀了我，就能突破城墙了？”
蚀摇了摇头。他转过身，看向玄铁镇的方向，暗金色的铠甲在雾里划出流畅的弧线：“我不是来攻城的。”他伸出手，掌心朝上，一小团灰红色的母质在他掌心旋转，“我是来……拿回属于阿萨斯托的东西。”
林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心脏骤然缩紧。玄铁镇中心的钟楼顶端，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黑光——那里封存着一块最大的门之钥碎片，是整个玄铁镇防御阵的核心。
“你早就计划好了。”他咬牙道，“用‘赵三’吸引我们的注意力，真正的目标是钟楼！”
蚀没有回答。他掌心的母质突然炸开，化作无数细小的丝线飞向钟楼的方向。那些丝线穿过城墙的缺口，像有生命般朝着钟楼蔓延，所过之处，积雪融化成黑液，树木扭曲成诡异的形状。
“秩把阿萨斯托的权柄拆成了碎片，藏在无数宇宙里。”蚀的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韵律，像是在吟诵某种古老的歌谣，“门之钥的碎片里，藏着‘空间’的权柄。只要拿到它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，但林嵩已经明白了。那些被分散的权柄，正在被某种力量重新收集。而蚀，就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手。
“你吸收的污染越多，离阿萨斯托越近，就越容易……”林缚突然想起铁甲卫典籍里的记载，关于异能者的结局，“成为养料。”
蚀的脚步顿了顿。他转过身时，瞳孔里的黑色更深了：“那又如何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狂热的平静，“能成为阿萨斯托苏醒的养料，是这些权柄的荣幸。”
就在这时，钟楼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。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，整个玄铁镇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，城墙的裂缝里涌出更多的母质，像煮沸的粥。
蚀抬头看着那道黑光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。他的铠甲突然开始发光，暗金色的甲片上，黑色的纹路像活过来般流动。
“看来，‘空间’的权柄已经苏醒了。”他低头看向林嵩，“下次见面时，我会带着更多的权柄。”
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，慢慢融入周围的灰雾里。最后消失前，林嵩听到他留下的一句话：
“别太早被母质吞噬，秩的代理人。我还等着……看你变成混沌的样子。”
雾散了。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血红色的平原上，那些蠕动的母质在阳光下迅速干涸，变成黑色的粉末。但城墙的缺口已经扩大到无法修补的地步，钟楼的方向仍在不断涌出黑色的光。
林嵩挣扎着站起来，甲胄的碎片从身上簌簌掉落。他看向玄铁镇，那里已经燃起了大火，铁甲卫的惨叫声和某种诡异的嘶吼混在一起，像一曲混乱的镇魂歌。
他的掌心，还残留着蚀的铠甲传来的震颤。那是一种无序的、狂乱的韵律，却又和他身体里残存的秩的力量，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。
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，终于在这一刻，正面遇上了反面。
林嵩握紧了手中的长戟。戟刃上，最后一点银光正在熄灭，而在那银光的深处，一点微弱的黑，正悄然亮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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