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暖阳刚驱散京城最后一丝寒意,一封来自边境的急报,便如乌云般笼罩在朝堂之上。
“太后……逃了?”赵衡捏着奏报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,明黄的奏章在他掌心微微发颤。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尽的“噼啪”声,连伺候的太监都屏住了呼吸,不敢触碰皇帝此刻的怒火。
沈惊寒站在阶下,眉头紧锁。按说慈安宫守卫森严,太后被禁足后身边的人都换成了皇帝的亲信,怎么会凭空消失?
“查清楚了吗?是怎么逃的?”沈惊寒的声音低沉,带着压抑的寒意。
前来奏报的暗卫首领单膝跪地,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:“回陛下,回侯爷,是看守的侍卫被买通,深夜换了太后的替身,将她从偏殿的密道送走的。密道通往宫外的一处宅院,据查,那宅院的主人是前太后的远房侄子,现已畏罪潜逃。”
“废物!”赵衡猛地将奏报摔在地上,龙颜震怒,“连个妇孺都看不住,朕养你们何用!”
暗卫首领浑身一颤,不敢抬头:“奴才罪该万死!但……但还有更急的事——据边境传来的消息,太后并未远遁,而是……带着残余的亲信,投奔了北狄!”
“北狄?”沈惊寒心头一沉。北狄是与大靖接壤的邻国,多年来与大靖时战时和,一直觊觎着边境的肥沃土地。太后此刻投奔北狄,其心可诛!
“她去北狄做什么?”赵衡强压下怒火,声音因震惊而发紧。
“北狄可汗野心勃勃,一直想南下扩张,只是苦于没有借口。”沈惊寒接过话,眼神锐利如刀,“太后带去的,恐怕不只是她那点残余势力,还有……大靖的布防图,以及她能许诺的‘好处’。”
太后在朝中经营多年,手里定然掌握着不少机密。布防图、粮草储备、甚至是一些官员的把柄,这些都是北狄求之不得的东西。用这些做筹码,换北狄出兵帮她夺回权力,是太后此刻最可能的盘算。
“传朕旨意!”赵衡猛地站起身,龙袍下摆扫过案几,将上面的茶杯带落在地,碎裂声刺耳,“命边境各军即刻加强戒备,严查出入关卡!命镇西将军即刻率军进驻云州,严防北狄异动!”
“陛下息怒。”沈惊寒上前一步,沉声道,“当务之急,是弄清楚太后究竟给了北狄什么承诺,以及北狄的具体动向。若贸然调动大军,反而会打草惊蛇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臣请命,亲自去一趟边境。”
赵衡看向他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:“你走了,京中……”
“京中有陛下坐镇,还有几位老臣辅佐,足以稳住局面。”沈惊寒语气坚定,“臣在边境待过多年,熟悉北狄的习性,也认得那边的将领,由臣去最合适。”
赵衡沉默片刻,点了点头:“好。朕给你五万精兵,你即刻启程。记住,务必阻止北狄与太后勾结,若他们敢越界,不必请示,直接打回去!”
“臣遵旨!”
沈惊寒回到侯府时,苏清鸢正在清点送往云州分店的绸缎。见他一身戎装,神色凝重,她心里便咯噔一下。
“要走了?”她放下账本,声音平静,却难掩眼底的担忧。
“嗯,去边境。”沈惊寒走到她面前,握住她的手,“太后逃了,去了北狄,恐怕会引兵来犯。”
苏清鸢的心沉了下去。她虽不懂军务,却也知道北狄的凶悍。沈惊寒这一去,必然是凶险万分。
“何时动身?”她问,指尖微微发凉。
“连夜。”沈惊寒看着她,眼中满是不舍,“京中之事,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苏清鸢反手握住他的手,用力捏了捏,“你放心,侯府有我,锦绣阁也会如常运转,不会给你添乱。”她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,塞进他手里,“这是我去大慈恩寺求的,你带着。”
平安符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,小小的一个,却像有千斤重。沈惊寒握紧平安符,低头在她额上深深一吻:“等我回来。”
“好,我等你。”苏清鸢仰头看着他,眼眶微红,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他转身离去时,脚步匆匆,却在走到院门口时又停了下来,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才毅然转身,消失在夜色中。
苏清鸢站在原地,看着他离去的方向,直到再也看不见,才缓缓蹲下身,将脸埋在膝间。春桃想上前安慰,却被她拦住:“我没事,去把周嬷嬷叫来,有些事,我得交代一下。”
她不能倒下。沈惊寒在前方浴血奋战,她必须守好后方,让他没有后顾之忧。
沈惊寒走后的几日内,京中看似平静,实则暗流汹涌。
太后出逃的消息被严密封锁,只在朝堂高层流传,但官员们早已从皇帝频繁的军报和边境的调动中察觉到了异样。一些与太后旧部有牵连的官员开始惶惶不安,私下里互相联络,蠢蠢欲动。
苏清鸢一边打理侯府和锦绣阁的事务,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京中的动向。她让账房先生将与官府往来的账目都整理清楚,又让周嬷嬷加强了府中的守卫,严禁闲杂人等出入。
这日,张启年的夫人忽然派人送来帖子,说想约她在城外的静心庵见面,说是“有些旧日恩怨,想当面说清”。
周嬷嬷看着帖子,脸色凝重:“夫人,这张夫人是太后的人,张启年虽已被下狱,但她手里说不定还有些势力,这时候约您见面,怕是没安好心。”
苏清鸢指尖划过帖子上的字迹,若有所思:“她约在静心庵,是想避开耳目。看来,她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,或者……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。”
“那您打算去吗?”周嬷嬷担忧地问。
“去。”苏清鸢点头,“为什么不去?张启年是太后党羽的核心人物,他夫人说不定知道些太后与北狄勾结的内情。就算得不到消息,去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,也没什么坏处。”
她顿了顿,对周嬷嬷道:“你去安排一下,多带些护卫,伪装成随从,在静心庵外待命。我只带春桃进去。”
静心庵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,香火不盛,环境清幽。苏清鸢到的时候,张夫人已经在庵堂外的茶亭里等着了。
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,头上未施粉黛,看起来憔悴了不少,却依旧难掩眼底的精明。见苏清鸢来了,她起身,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:“侯夫人,好久不见。”
“张夫人。”苏清鸢在她对面坐下,语气平淡,“不知夫人约我来,有何要事?”
张夫人端起茶杯,指尖微微颤抖:“侯夫人,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。如今太后出逃,北狄虎视眈眈,这大靖的江山,怕是要变天了。”
苏清鸢没接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张夫人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:“我知道太后在北狄的联络人是谁,也知道她给北狄的布防图里,有一处致命的疏漏。只要你能保我和我儿子性命,让我们离开京城,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。”
苏清鸢心中一动。这张夫人果然知道内情!
“你凭什么认为我能保你性命?”苏清鸢反问,“张大人是太后党羽,按律当满门抄斩,我就算是侯夫人,也不能违抗国法。”
“你能。”张夫人看着她,眼神急切,“镇北侯手握重兵,深得陛下信任,只要他开口,陛下定会卖他这个面子。我知道的这个消息,能让边境少死很多人,甚至能让镇北侯立下大功,这个交易,很划算。”
苏清鸢沉默片刻。张夫人的话有道理,若是真能得到北狄的情报,对沈惊寒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。但放了张夫人,却又触犯了国法。
“我可以帮你把消息递出去,但保你性命,我做不到。”苏清鸢缓缓道,“不过,如果你提供的消息属实,我可以向陛下求情,饶你儿子一命,让他流放边疆,永世不得回京。”
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。
张夫人脸色变幻不定,显然在激烈挣扎。良久,她才咬了咬牙:“好,我信你!太后给北狄的布防图是真的,但她故意隐瞒了云州西侧的‘一线天’峡谷——那里看似险峻,实则有条隐秘的栈道,只能容一人通行,若是派精兵从那里突袭,能直插北狄的粮草大营!”
苏清鸢心中剧震。一线天峡谷?沈惊寒此刻就在云州,若是北狄按布防图进攻,定会忽略这条栈道,到时候……
“这个消息,我会立刻让人传给侯爷。”苏清鸢站起身,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张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忽然喊道:“侯夫人!我还有一事相告——太后在京中还留了后手,是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,若她起事,定会先从镇北侯府下手!”
苏清鸢脚步一顿,回头看她:“是谁?”
张夫人却摇了摇头:“我不能说,说了,我现在就会死。你只需记住,小心身边的人。”
从静心庵回来后,苏清鸢立刻将一线天峡谷的消息用密信传给了沈惊寒。做完这一切,她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张夫人最后的话像一根刺,扎在她心头。京中还有太后的后手?是她想不到的人?会是谁?
周嬷嬷?春桃?还是……侯府里看似无害的李侧夫人或张侧夫人?
她不敢深想,只能更加谨慎。她将府里的护卫又增加了一倍,对进出府的人严格盘查,连送来的食材都要仔细检查。
夜色渐深,苏清鸢坐在灯下,看着沈惊寒临走前留下的那把匕首——那是他防身用的,如今留给了她。她摩挲着冰冷的刀鞘,心里暗暗祈祷:沈惊寒,你一定要平安。
而此刻的边境,沈惊寒收到苏清鸢的密信后,正站在云州的城楼上,望着远处北狄的营帐。篝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,像野兽贪婪的眼睛。
“一线天栈道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,“传令下去,让赵副将带五百精兵,连夜探查一线天峡谷,务必找到那条栈道!”
“是!”
风吹动他的战袍,猎猎作响。他握紧手中的平安符,仿佛能感受到苏清鸢的温度。
清鸢,等我。等我平定了这乱世,便回来与你,守着这万家灯火,过一世安稳日子。
只是他不知道,一场针对侯府的阴谋,已经在京城悄然拉开了序幕。而那个张夫人口中“意想不到的人”,正戴着温和的面具,等待着出手的时机。
烽烟已起,前路漫漫,他们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