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在巷子里缓缓穿行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苏清鸢坐在车厢里，指尖紧紧攥着衣角，手心的汗几乎要将布料浸湿。
“姑娘，前面就是朱雀大街了，过了街就是宫门。”春桃压低声音，语气里带着紧张，“只是朱雀大街上盘查得紧，我们……”
苏清鸢掀开车帘一角，果然看见街口站着不少京畿卫的士兵，正逐一对过往行人进行盘问，连马车都要掀开帘子检查。
“不能从正门走。”苏清鸢放下车帘，眉头紧锁，“你知道宫里还有别的入口吗？比如……供宫人出入的侧门？”
春桃想了想，摇了摇头：“侧门倒是有，但守卫也严，而且需要腰牌才能进出。我们没有腰牌，根本进不去。”
苏清鸢沉默了。宫门近在咫尺，却像隔着一道天堑。若是进不了宫，就无法将“军中可能有内鬼”的消息告诉皇帝，沈惊寒在云州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她闭上眼睛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王显封锁通道，就是怕消息传出去，她必须想办法避开他的耳目。
“去锦绣阁。”苏清鸢忽然开口。
“锦绣阁？”春桃有些不解，“去那里做什么？”
“锦绣阁在皇城根下有个分店，离宫墙很近。”苏清鸢解释道，“那铺子的后院有棵老槐树，树枝能搭到宫墙上。以前听老掌柜说，早年有宫人偷偷从那里递过消息。”
那是权宜之计，风险极大，但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。
锦绣阁皇城分店的掌柜见苏清鸢突然到来，吓了一跳，连忙将她迎到后院。
“东家，您怎么来了？外面风声紧，京畿卫的人刚来过，问您在不在铺子里。”掌柜压低声音道。
“我有急事要进宫见陛下。”苏清鸢直奔主题，“后院那棵老槐树，还能搭到宫墙吗？”
掌柜愣了一下，随即脸色发白：“东家，那太危险了！宫墙上有侍卫巡逻，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，按擅闯皇宫论处，是要掉脑袋的！”
“我知道危险，但我必须去。”苏清鸢语气坚定，“云州战事紧急，侯爷身边可能有内鬼，这个消息必须告诉陛下。”
掌柜看着她决绝的眼神，知道劝不住，只能叹了口气：“罢了，东家既然决定了，老奴这就去准备。我让人去前面盯着，若是有动静就给您报信。再找块厚布，垫在墙头，免得划伤您。”
暮色渐沉时，宫墙上的巡逻侍卫换班的间隙，苏清鸢借着老槐树的掩护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宫墙。
墙头比想象中高，风也大，吹得她几乎站不稳。她紧紧抓住墙头的砖块，低头看向墙内——下面是一条僻静的宫道，偶尔有巡逻的禁军走过，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又渐渐远去。
“东家，小心！”墙下传来掌柜压低的声音。
苏清鸢深吸一口气，看准一个空档，纵身跳了下去。落地时重心不稳，膝盖狠狠磕在地上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她顾不上疼痛，连忙躲到旁边的假山后面，屏住呼吸。
等巡逻的禁军走远，她才从假山后探出头，辨认着方向。皇宫她只来过一次，还是在宫宴上，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，只能凭着记忆往皇帝所在的养心殿方向走。
宫道上空无一人，只有宫灯在风中摇曳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打更声，“咚——咚——”，一声一声，敲得人心头发紧。
她尽量沿着墙根走，避开光亮的地方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好几次差点撞上巡逻的侍卫，都凭着敏捷的身手躲了过去。
走到一处拐角时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说话声。
“……王指挥说了，今晚要格外留意，说不定有人会闯宫报信。”
“放心吧，这宫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，一只鸟都飞不进去。”
是京畿卫的人！苏清鸢心里一紧，连忙缩回拐角后面，心脏狂跳不止。
等那两人走远，她才发现自己刚才躲的地方，竟是一处废弃的宫苑偏门，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锁。她灵机一动，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，试着去捅那把锁。
没想到那锁早已腐朽，几下就被她捅开了。她推开门，闪身躲了进去。
废弃宫苑里杂草丛生，残破的宫殿在月光下像鬼影一样。苏清鸢靠在断壁上，喘着粗气，膝盖的疼痛越来越剧烈，低头一看，才发现裤腿已经被血浸湿了。
她咬着牙，撕下裙摆一角，草草包扎了一下。这点伤不算什么，只要能把消息送到，一切都值得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。苏清鸢估摸着快到深夜，巡逻最松懈的时候，才从废弃宫苑里走出来。
她沿着宫墙一路摸索，终于在子时左右，看到了养心殿的轮廓。那里灯火通明，显然皇帝还没歇息。
可养心殿外守卫森严，不仅有禁军，还有几个京畿卫的人混在里面，显然是王显安插的眼线。
苏清鸢躲在远处的花丛里，心急如焚。她能看到养心殿的门，却过不去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走来，向守卫出示了腰牌后，被放行进入养心殿。
苏清鸢眼睛一亮。她认得那个太医，是给李侧夫人看过病的陈太医，为人正直，上次李侧夫人的药材出问题时，还是他出面证明药材被动了手脚。
她悄悄跟在陈太医后面，趁着守卫核对腰牌的空档，像只猫一样溜到养心殿的窗下。
殿内传来皇帝疲惫的声音：“……北狄已经攻破一线天的外围防线，沈惊寒带着人在峡谷里死守，可粮草快跟不上了……”
“陛下，镇北侯吉人天相，定会守住云州。”是陈太医的声音。
“但愿如此……”赵衡叹了口气，“只是朕总觉得不安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。”
苏清鸢深吸一口气，找准一个守卫转身的空档，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——那是沈惊寒给她的，说是能证明身份的信物——又匆匆写了一张字条，塞进玉佩的缝隙里，然后趁着陈太医出来时，飞快地将玉佩塞到他手里。
陈太医愣了一下，低头看到玉佩和字条，又看了看躲在暗处的苏清鸢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不动声色地将玉佩藏进药箱，转身离开了。
苏清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目送着陈太医走远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，才松了口气。
她不敢久留，转身按原路返回。这次运气似乎好了些，一路上没再遇到京畿卫的人，顺利地从老槐树上爬回了锦绣阁的后院。
掌柜和春桃正急得团团转，见她回来，脸上又脏又有血迹，都吓了一跳。
“东家！您可回来了！”春桃扑上来，眼泪直流。
苏清鸢摆摆手，声音嘶哑：“没事，消息……送出去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她再也支撑不住，眼前一黑，晕了过去。
第二天清晨，苏清鸢在锦绣阁的密室里醒来。春桃正给她换药，见她醒了，连忙道：“姑娘，您醒了！陈太医来过了，说您是劳累过度加上失血过多，让您好好休息。”
“陛下……收到消息了吗？”苏清鸢挣扎着坐起来，急切地问。
“掌柜的让人去打听了，说是清晨时分，陛下突然下令，将京畿卫里王显的亲信全部拿下，还派了加急的信使去云州，好像是……调了一批粮草和援兵过去。”春桃道，“应该是收到了。”
苏清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，疲惫地靠在床头，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。
她做到了。
只是，云州的战事依旧胶着，沈惊寒还在一线天峡谷里死守。她不知道那批援兵能不能赶得上，也不知道沈惊寒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。
窗外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落在地上，温暖而明亮。可苏清鸢的心，却依旧悬在半空。
这场仗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能做的，只有在这里，默默地等他回来。
等待，有时比冲锋陷阵，更需要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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