吏部侍郎被下狱后，京中虽未彻底风平浪静，却也少了许多明枪暗箭。那些曾依附于他的官员惶惶自危，收敛了许多，朝堂上一时竟有了难得的安稳。
苏清鸢每日除了打理侯府与锦绣阁的事务，便是等待南疆的消息。沈惊寒的信来得不算勤，有时是报平安，说军中一切安好；有时会提几句战事，说土司的防线已被撕开一道口子；偶尔也会问起京中的琐事，比如清晏居的葡萄架是否爬满了藤蔓，她新做的湖蓝色褙子是否合身。
“侯爷在信里说，南疆的荔枝熟了，比京里的甜，等战事结束，就给您带些回来。”春桃拿着刚收到的信，笑着念给苏清鸢听。
苏清鸢正在给一盆兰花浇水，闻言嘴角弯起一抹浅笑：“路途遥远，荔枝娇嫩，哪能带回京？他不过是随口说说。”话虽如此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
“那可不一定，侯爷想做的事，哪有做不到的？”春桃不服气地嘟囔，“说不定他会让人快马加鞭，日夜兼程地送回来呢。”
苏清鸢摇摇头，没再反驳。她知道，沈惊寒说这话，不过是想让她安心，知道他在南疆一切都好，还有闲心惦记着这些小事。
柳姨娘在吏部侍郎倒台后，彻底没了往日的精气神。她院里的那个丫鬟被查出与太后余党勾结，虽没被处死，却也被杖责后发卖到了外地。柳姨娘经此一事，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，每日闭门不出，连请安都免了。
苏清鸢让人送去些安神的药材，却没去看望她。有些路是自己选的，后果也该自己承担。倒是李侧夫人，依旧每日礼佛诵经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，只是偶尔会让丫鬟送来些亲手缝制的香囊，说是能驱邪避灾。
“李侧夫人倒是个通透人。”周嬷嬷看着那些香囊，低声道，“知道什么该管，什么不该管。”
苏清鸢拿起一个香囊，里面装着艾草和薄荷，散发着清凉的香气：“她心里有数。”
李侧夫人的身世她略有耳闻，据说她的家族曾卷入前朝的纷争，侥幸存活下来才被送入侯府。或许正是这样的经历，让她学会了在复杂的环境中保全自己，也让她比旁人更懂得“沉默”的智慧。
入夏后，天气渐渐热了起来。苏清鸢让人在清晏居的院子里搭了个凉棚，棚下挂着驱蚊的艾草，放着一张躺椅。午后没事时，她便躺在躺椅上，看看书，或是闭目养神，日子过得平静而舒缓。
这日午后，她正看着沈惊寒送来的一本兵书——那是他在云州时特意让人捎回来的，说是上面有些批注或许她会感兴趣。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，接着是春桃惊喜的声音：“姑娘！您看谁来了！”
苏清鸢抬起头，只见周嬷嬷扶着一位白发老妪走了进来。老妪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裙，脸上布满皱纹，眼神却很清亮，正有些局促地看着她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清鸢有些疑惑。
“夫人，这是李管事的母亲，从乡下赶来的。”周嬷嬷解释道，“李管事说，老太太听说了他之前做的糊涂事，非要来给您磕个头，赔个罪。”
不等苏清鸢说话，李老太太就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，颤声道：“夫人，是老身教子无方，让他给您和侯爷添了这么大的麻烦，老身给您赔罪了！”
苏清鸢连忙起身扶起她：“老人家快起来，这事不怪您，李管事也是一时糊涂，后来也帮了大忙，我已经不怪他了。”
李老太太还是不肯起来，眼泪直流：“夫人宽宏大量，可老身心里过意不去啊。我那不成器的孙子，若不是夫人出手相助，怕是早就没了……这份恩情，我们李家这辈子都忘不了！”
原来，苏清鸢不仅帮李管事的儿子还了赌债，还让人把他送到了云州的锦绣阁做学徒，让他远离京城的赌场。
“举手之劳而已。”苏清鸢笑着说，“李管事在侯府多年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，我总不能看着他家里出事不管。”
她让春桃搬来椅子，让李老太太坐下，又让人端来茶水点心。李老太太看着苏清鸢，眼神里满是感激，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感谢的话，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些李管事小时候的趣事，像是在弥补什么。
送走李老太太后，周嬷嬷感叹道：“夫人这一举动，怕是能让府里的老人都记在心里。往后您有什么事，他们定会尽心尽力。”
苏清鸢笑了笑：“我不是为了这个。只是觉得，人心都是肉长的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。”
七月中旬，南疆传来了好消息——沈惊寒率军收复了柳州，土司被迫退守到边境的山林里，一时难以再发起大规模进攻。皇帝下旨嘉奖，赏赐了许多金银绸缎，还特许沈惊寒在柳州休整一个月，再做下一步打算。
“侯爷终于能歇歇了。”春桃拿着捷报，笑得合不拢嘴，“柳州天气热，不知道侯爷能不能适应。”
“他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，什么样的天气没经历过？”苏清鸢嘴上这么说，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。她让人准备了些解暑的药材和清凉的衣物，打算让人尽快送到柳州去。
夜里，苏清鸢坐在灯下，给沈惊寒写信。她没提京里的烦心事，只说侯府一切安好，锦绣阁的生意越来越好，还说清晏居的葡萄熟了，一串串紫莹莹的，很甜。
“……听说柳州的风景很好，等战事结束，若是有机会，真想去看看。看看你浴血奋战过的地方，看看那里的山，那里的水，还有你说过的甜荔枝……”
写到这里，她忽然停下笔，脸颊微微发烫。不知从何时起，她已经开始憧憬和他一起去很多地方，做很多事了。
她将信纸吹干，折好，放进信封。窗外的月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照进来，落在信纸上，像是撒了一层碎银。
南疆的烽火虽未完全熄灭，但胜利的曙光已在眼前。京中的日子平静而温暖，带着对未来的期许，缓缓流淌。苏清鸢知道，只要再等一等，等沈惊寒回来，他们就能像信里写的那样，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，过更多安稳的日子。
而这样的等待，是值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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