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风口的雪停了三日，云城上空终于透出点微弱的日头。萧惊鸿站在将军府的瞭望塔上，望着城门外正在清理的战场，眉头微蹙。
“将军，蛮族先锋虽退，但斥候来报，他们的主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，看架势，是想等我们粮草耗尽自乱阵脚。”林霜捧着刚烤好的饼子走上塔，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，“这是伙房新烙的，掺了点麦麸，您垫垫肚子。”
萧惊鸿接过饼子，入手温热。她掰了半块递给林霜，目光仍落在远处的蛮族营地：“云城的存粮还够支撑多久？”
“满打满算，也就十日。”林霜咬了口饼子，声音含糊，“威远将军生前派去幽州调粮的队伍至今没消息，怕是……”
“怕是出事了。”萧惊鸿接口道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饼子边缘，“幽州太守是二皇姐的人，她怕是想借蛮族之手，断了我的后路。”
林霜猛地抬头，眼中闪过惊怒：“二皇女怎能如此？这可是通敌叛国！”
“在她眼里，权力比什么都重要。”萧惊鸿冷笑一声，将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，“不过她算错了一步，我萧惊鸿的粮草，从来不止幽州一条路。”
她转身下塔，脚步轻快：“去把卫凛叫来。”
***卫凛正在伤兵营里给伤员换药，听见传唤，磨磨蹭蹭地往主帐走。路过伙房时，看见两个伙夫正在偷偷往米缸里掺沙土，他顿时火冒三丈，一脚踹翻了米缸。
“你们敢克扣军粮？！”卫凛指着两人，气得浑身发抖，“我母亲当年就是这样教你们的？”
伙夫吓得瘫在地上，脸色惨白：“小……小公子饶命！是……是王参军让我们做的，她说……说将军年纪小，不懂这些……”
“王参军？”卫凛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他认得那个王参军，是母亲提拔起来的老部下，没想到竟是这等货色。
“吵什么？”萧惊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她看着满地的沙土和米粒，眼神冷了下来，“把王参军给我叫来。”
不多时，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子跟着士兵走进来，看见地上的狼藉，脸色微变，随即又堆起笑容：“将军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你自己看。”萧惊鸿踢了踢脚边的沙土，“云城的士兵在前线拼命，你却让他们吃这个？”
王参军眼神闪烁，强作镇定：“将军误会了，这是……这是新到的粮草还没来得及筛选，是伙夫们手脚笨……”
“是吗？”萧惊鸿忽然笑了，“我刚从粮仓回来，那里的米干净得很。倒是你帐下的亲兵，今日晌午领了双倍的口粮，还都是精米，不知道王参军能不能解释一下？”
王参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：“将军饶命！是属下一时糊涂，想……想多留点粮食给兄弟们……”
“你留的粮食，怕是都进了自己腰包吧。”卫凛上前一步，从她腰间搜出个沉甸甸的钱袋，里面的碎银子叮当作响，“这些，也是‘给兄弟们留的’？”
人赃并获，王参军再也装不下去，瘫在地上痛哭流涕。
萧惊鸿看着她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威远将军待你不薄，你却在她尸骨未寒时做出这等龌龊事。林霜，将王参军拖下去，军法处置。”
“将军！”王参军尖叫起来，“我是二皇女的人！你动我就是跟二皇女作对！”
萧惊鸿挑眉：“哦？那我倒要看看，是二皇女的面子大，还是军法大。”
看着王参军被拖出去的身影，卫凛忽然道：“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什么？”萧惊鸿擦了擦手上的饼渣。
“谢谢你没让我母亲的名声蒙羞。”卫凛低头，声音闷闷的，“以前是我不对，总觉得你……”
“觉得我是个只会仗着身份抢功劳的毛丫头？”萧惊鸿接过话茬，笑得坦荡，“没关系，以后你会慢慢知道，我比你想象的更靠谱。”
卫凛耳根一红，转身就往帐外走：“我去看看伤兵。”
看着他的背影，萧惊鸿对林霜道：“把王参军的同党都查出来，一个不留。”
“是。”林霜应道，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对了将军，昨夜京城里来了位信使，说是傅公子派来的。”
“傅云峥？”萧惊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，“人呢？”
“在偏帐候着。”
***偏帐里，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坐立不安，见萧惊鸿进来，连忙跪地：“小人参见将军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萧惊鸿坐下，“傅公子让你带什么消息来？”
少年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册子，双手奉上：“公子说，这是他整理的北境蛮族各部的习性，还有……还有京城那边的动静。”
萧惊鸿翻开册子，字迹清秀，密密麻麻记满了注解。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“幽州太守私扣粮草，已被傅家暗中拿下”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：“勿念，安好。”
她指尖划过那行小字，嘴角忍不住上扬：“傅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？”
“公子说，让将军万事小心，他已让人从江南调了一批粮草，走海路运往北境，约莫半月后能到。”少年顿了顿，又道，“公子还说，他求的平安符没能送出去，让小人给将军带句话——心诚则灵。”
萧惊鸿的脸颊微微发烫，合上册子：“替我谢过傅公子。你一路辛苦，先下去歇息吧。”
待少年走后，萧惊鸿重新翻开册子，目光落在“蛮族各部不和，可趁机离间”那页，眼中闪过精光。
***三日后，蛮族派人送来战书，约萧惊鸿三日后在黑风口决战。
“将军，蛮族这是急了。”林霜看着战书，眉头紧锁，“他们的粮草也撑不了多久，想速战速决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萧惊鸿手指敲击着案几，“但我们不能跟他们硬碰硬。”
她看向卫凛：“你敢不敢跟我去做件危险的事？”
卫凛挺直脊背：“有何不敢？”
“好。”萧惊鸿起身，走到舆图前，“蛮族共有三部，其中赤狼部与黑鹰部素有嫌隙。我要你带一队精兵，伪装成黑鹰部的人，去劫赤狼部的粮草。”
卫凛看着舆图上标记的赤狼部营地，眼神发亮：“这个我擅长！以前我跟着母亲，常去侦查蛮族营地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行。”萧惊鸿拍了拍他的肩，“记住，只劫粮，不杀人，动静越大越好。”
卫凛点头：“明白。”
待卫凛走后，林霜忧心忡忡：“将军，这太冒险了，若是被发现……”
“富贵险中求。”萧惊鸿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，“只要能让蛮族内乱，我们就有胜算。”
她忽然想起什么，对林霜道：“对了，把新来的那个军医叫到主帐来。”
***不多时，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走进帐内，身姿挺拔，眉目温润。他对着萧惊鸿拱手：“在下苏慕言，参见将军。”
“苏先生不必多礼。”萧惊鸿看着他，“听闻先生医术高明，连威远将军当年的旧伤都能治？”
苏慕言浅笑：“略懂皮毛罢了。威远将军的伤是陈年旧疾，在下也只能缓解，不能根治。”
“先生过谦了。”萧惊鸿拿出傅云峥给的册子，“先生可知傅家？”
苏慕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点头：“略有耳闻，傅家是江南望族，世代书香。”
“这本册子是傅公子所赠，先生看看，有没有什么能补充的？”萧惊鸿将册子递过去，目光却在观察他的反应。
苏慕言接过册子，翻了几页，忽然道：“傅公子有心了。只是这里关于赤狼部首领的记载有误，他并非勇猛无谋，而是极擅长扮猪吃老虎。”
萧惊鸿心中一动：“先生如何得知？”
“在下曾在蛮族行医一年，对他们的首领略知一二。”苏慕言合上册子，笑得温和，“将军若信得过在下，在下愿随卫公子一同前往，或许能帮上些忙。”
萧惊鸿看着他眼中真诚的光芒，点了点头：“好，那就有劳先生了。”
***当夜，月黑风高。
卫凛带着五百精兵，跟着苏慕言悄悄摸向赤狼部的营地。苏慕言果然熟悉地形，避开了所有巡逻队，顺利来到粮草营附近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苏慕言压低声音，“里面有两百守卫，我们从东侧偷袭。”
卫凛点头，打了个手势，士兵们立刻散开，准备行动。
就在这时，苏慕言忽然捂住肚子，脸色发白：“不好，许是吃坏了东西，我去去就回。”
卫凛皱眉，却也没多想：“快去快回。”
待苏慕言走后，卫凛深吸一口气，举起弓箭：“动手！”
箭矢如雨，守卫猝不及防，顿时乱作一团。卫凛率军冲杀进去，一把火点燃了粮草堆。
火光冲天，赤狼部的人很快赶来，与卫凛的人厮杀起来。
就在这混乱中，苏慕言悄悄绕到营地西侧，对着黑暗中吹了声口哨。
片刻后，一个黑影出现，正是黑鹰部的首领。
“东西带来了？”苏慕言低声问。
黑影点头，递过一个布包：“这是赤狼部与二皇女勾结的证据，你要的粮草，我已让人送去云城。”
“多谢。”苏慕言接过布包，“三日后，黑风口见。”
黑影点头，消失在黑暗中。
苏慕言看着远处厮杀的人群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，随即转身，朝着云城的方向走去。
他不知道，这一切，都被躲在暗处的林霜看在眼里。
林霜握紧了手中的刀，心中疑窦丛生：这个苏慕言，到底是谁？他和黑鹰部的人是什么关系？
夜风吹过，带着粮草燃烧的焦味，也吹动了云城上空的暗流。一场更大的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