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姎抱着刚打印好的《烬明》配乐修改清单，站在边伯贤的私人工作室门口时，指腹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纸张边缘。走廊里飘来淡淡的木质香，混着咖啡的焦香，是边伯贤身上常有的味道，让她莫名想起昨天在星巴克，他揉着她头发说“头发乱了”时，指尖的温度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轻轻叩门。
“进。”
里面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。鹿姎推门进去，才发现工作室里拉着遮光帘，只开了几盏落地灯，暖黄的光线把空间衬得像个秘密基地。边伯贤陷在沙发里，膝头放着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亮光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，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疏离。
“边老师，这是伊姐最新标注的意见。”她把清单递过去，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茶几——上面放着一个空咖啡杯，杯壁上还沾着点褐色的渍，显然是刚喝完没多久。
边伯贤接过清单，没看，反而抬眼瞥她：“没带点喝的来？”
鹿姎一愣：“啊？”
“我这儿的咖啡机坏了。”他往后靠了靠，长腿伸直，脚踝交叠，“本来想等你来了，让你露一手。”
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咖啡机确实蒙着层布，像是许久没动过。鹿姎有点无措，她今天来得急，根本没想过这些：“那……我现在去楼下买？”
“不用。”边伯贤起身，拉开冰箱门，从里面拿出一瓶鲜奶和一袋咖啡豆，“我这儿有存货，就是缺个冲咖啡的人。”
他把东西往料理台上一放，挑眉看她：“小助理，不会连手冲都不会吧？”
鹿姎的脸有点发烫。她确实不太会。平时在剧组冲的都是速溶，偶尔用咖啡机做美式，也只是按部就班，哪里试过手冲这种讲究步骤的活儿。可看着边伯贤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我……我试试。”
她拿起滤纸，笨拙地往滤杯里铺，手指抖得厉害，滤纸边角总也捋不平整。边伯贤就靠在料理台边看着，没催，也没指点，只是目光落在她发顶，像在看一只努力摆弄毛线球的小猫。
“水温要控制在92度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就在耳边，吓得鹿姎手一抖，刚烧开的热水差点溅出来。
他伸手扶住她的手腕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，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。“慢点。”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，“手冲讲究耐心，急什么。”
鹿姎低着头，感觉耳朵快要烧起来了。他的手指还搭在她的手腕上，没移开，带着点刻意的纵容，让她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好不容易把水倒进滤杯，看着褐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在玻璃壶里，鹿姎才松了口气。她转头想叫边伯贤来看，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—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，此刻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深邃，像盛着揉碎的星光，看得她瞬间忘了要说什么。
“看呆了？”边伯贤低笑一声，松开她的手腕，转身去拿杯子。
鹿姎这才回过神，慌忙转过头，假装专注地盯着滴滤的咖啡，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。她听见身后杯子碰撞的轻响，还有他打开糖罐的声音，心里忽然有点慌——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？连冲杯咖啡都这么费劲。
“好了吗？”他问。
“啊……好了。”鹿姎赶紧把玻璃壶里的咖啡倒进杯子里，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一杯，“边老师，您的。”
边伯贤接过，没立刻喝，反而看着她手里那杯：“不加糖？”
“我……我喝黑的就行。”鹿姎小声说。
“又来？”他皱了皱眉，伸手从糖罐里舀了两勺糖，直接倒进她的杯子里，用小勺搅了搅，“说了多少次，别总喝那么苦的。”
褐色的液体里泛起小小的漩涡，甜味慢慢弥散开来。鹿姎看着他的动作，突然想起昨天他说“咖啡冲太苦会没人要的”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软软的，有点麻。
“我不是……”她想解释，自己不是故意的，只是习惯了。
“习惯是可以改的。”边伯贤打断她，把搅好的咖啡塞回她手里，“尝尝。”
温热的杯壁贴着掌心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。鹿姎抿了一小口，甜意先在舌尖炸开，接着是咖啡的醇厚，苦味被中和得恰到好处，像把一块焦糖含在嘴里，慢慢化出温柔的香。
“怎么样？”他看着她，眼里带着点期待。
“……挺好喝的。”鹿姎老实说。
“那是。”边伯贤得意地挑了挑眉，喝了口自己那杯，“也不看是谁指导的。”
他这副孩子气的样子，逗得鹿姎忍不住笑了。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，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，像藏着两颗小糖粒，甜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边伯贤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，随即移开，拿起茶几上的修改清单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散漫：“说说吧，你家老板觉得哪段不合适。”
鹿姎这才想起正事，赶紧拿出手机里的备忘录：“栾伊姐说，男女主决裂那场戏的配乐，钢琴声太‘硬’了，她说那种痛不是尖锐的，是……是钝的，像被人用棉花裹着拳头打在心上，闷得喘不过气。”
她学着朽栾伊的语气，连带着那些略显抽象的比喻，说得格外认真。边伯贤听着，指尖在茶几上轻轻敲着，像是在打节拍。
“棉花裹着拳头？”他重复了一遍，忽然笑了，“她倒是越来越会形容了。”
他起身走到调音台旁，点开一段音频。低沉的大提琴声缓缓流淌出来，没有激烈的起伏，却像一张细密的网，慢慢收紧，勒得人胸口发闷。
“这样呢？”他问。
鹿姎屏住呼吸听着，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，酸酸的，涩涩的，眼眶忽然有点热。“……像。”她小声说，“就像栾伊姐说的那样。”
边伯贤关掉音频，转过来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深意：“你看，有时候最痛的不是嘶吼，是说不出来的闷。就像你，总把心事憋在心里，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，可你皱着眉喝咖啡的样子，早就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。”
鹿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她想起自己每次内耗到失眠时，会偷偷在阳台冲一杯最苦的黑咖啡；想起看到鹿晗和朽栾伊同框时，攥得发白的指尖；想起刚才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来时，反复摩挲清单的动作……原来这些，他都看在眼里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别总把自己泡在苦水里。”边伯贤走过来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动作比昨天更自然了些，“你值得多放点糖。”
他的指尖穿过发丝，带着点温热的触感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。鹿姎没有躲，只是低着头，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悄悄融化，甜丝丝的，漫过四肢百骸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响了。是张艺兴的助理打来的，语气带着点焦急：“鹿助理，张总让你现在回公司一趟，说是有紧急的文件需要你处理。”
鹿姎愣了一下：“可是我现在……”
“张总说必须马上回来，他在办公室等你。”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鹿姎握着手机，有点茫然。张艺兴很少这么急着叫她回去，尤其是在她跟着朽栾伊跑组的时候。
“看来，有人不喜欢我们待太久。”边伯贤的声音带着点嘲讽，“去吧，小助理。记得把糖罐带走。”
他指了指料理台上的糖罐，眼神里的笑意淡了些，却多了点笃定。
鹿姎拿起自己的包，又看了看那个糖罐，最终还是没敢拿。她走到门口，回头看了一眼边伯贤，他正靠在调音台旁，手里端着那杯没加糖的咖啡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。
“那我……先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忽然又说，“路上小心。还有，下次冲咖啡，记得自己多放两勺糖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毕竟，小助理，总喝苦的，会没人疼的。”
这句话比昨天那句“没人要”更轻，却像羽毛拂过心尖，带着酥酥麻麻的痒。鹿姎的脸又红了，匆匆点了点头，转身跑了出去。
门关上的瞬间，边伯贤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。他走到窗边，撩开一点遮光帘，看着鹿姎的身影钻进一辆出租车，车牌号是张艺兴公司的。
他拿出手机，给鹿晗发了条消息：【你前女友的竹马急了，开始动你的小堂妹了。】
鹿晗回得很快：【我会处理。】
边伯贤嗤笑一声，没再回复。他拿起鹿姎没带走的那杯加了糖的咖啡，喝了一口，甜味在舌尖漫开，带着点她留下的气息。
他其实不喜欢喝甜的，可刚才看着她抿着唇喝咖啡的样子，忽然觉得，偶尔甜一点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至少，能让那只总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蜗牛，稍微舒展一点。
而此时的鹿姎坐在出租车里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，手里还攥着那杯没喝完的咖啡。甜味还在舌尖萦绕，心里却乱糟糟的。
张艺兴突然叫她回去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？
还有边伯贤……他为什么总要对自己说这些奇怪的话？
她低头看着咖啡杯里晃动的褐色液体，忽然想起他刚才说“你值得多放点糖”，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或许，偶尔相信一次，自己值得被好好对待，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她拿出手机，给朽栾伊发了条消息：【伊姐，我去张总公司一趟，很快回来。对了，边伯贤改的配乐很好听，你一定要听听。】
发送完毕，她看着屏幕上“已读”的提示，握紧了手机。
车窗外的阳光正好，透过玻璃洒在咖啡杯上，泛着温暖的光。鹿姎抿了一口咖啡，甜味在心里慢慢散开，这一次，她没再觉得不安。
或许，生活真的可以不用那么苦的。
至少，有人告诉她，她可以多放两勺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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