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穿过古寺的飞檐，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朽栾伊坐在休息区的折叠椅上，鹿姎正帮她补着唇妆，镜子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。刚才那场戏耗了太多心神，后背的“血迹”虽然已经清理干净，可那种被人步步紧逼的窒息感，却像藤蔓一样缠在心头。
“伊姐，下一场是你和沈老师的对手戏。”鹿姎轻声提醒，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。
朽栾伊握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。沈卿意，《烬明》的女二号，饰演锦衣卫指挥使之女，也是鹿晗饰演的男主的青梅竹马，在剧中对他痴心一片，最终却因爱生恨，成为推动剧情的关键人物。
而现实里，沈卿意和鹿晗的关系，比剧中的青梅竹马还要亲近。他们是同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，两家是世交，沈卿意的父亲曾是鹿晗父亲的老部下，两人从小一起上学，一起被长辈打趣“青梅竹马”。鹿晗刚入圈时，沈卿意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花，帮了他不少忙。
圈内一直有传闻，说沈卿意喜欢鹿晗，只是鹿晗对她始终是“妹妹”般的态度。这次《烬明》的女二号，据说是沈卿意主动向导演争取的，理由是“想和鹿晗合作一次”。
对于沈卿意，朽栾伊的心情很复杂。五年前她和鹿晗在一起时，沈卿意曾找过她，语气算不上友好，却也没说过过分的话，只是警告她“鹿晗不是你能攀附的人”。后来她和鹿晗分手，沈卿意是圈内少数没有落井下石的人，甚至在她被黑得最惨的时候，沈卿意的团队还隐晦地帮过她一次。
“知道了。”朽栾伊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，想做出一个自然的表情，却怎么都觉得僵硬。
下一场戏拍的是沈卿意饰演的苏婉卿，发现鹿晗饰演的陆峥言私藏了女杀手（朽栾伊饰）的信物，两人在书房对峙。
布景早已搭好，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，香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。沈卿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，长发挽成温婉的发髻，钗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，看起来确实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。
鹿晗还在和导演沟通细节，沈卿意的目光却越过人群，直直落在朽栾伊身上。那眼神不像剧中的苏婉卿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疏离，甚至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。
朽栾伊迎上她的目光，平静地颔首示意。沈卿意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，便转过头去，仿佛没看见。
鹿姎在一旁小声嘀咕：“沈老师今天好像不太高兴……”
朽栾伊没说话，只是低头整理着戏服的袖口。她知道沈卿意不高兴的原因。早上朴灿烈和她的争执，鹿晗下意识的维护，还有刚才那场戏里，她和鹿晗之间难以言说的张力，落在有心人眼里，足够生出无数猜测。而沈卿意，无疑是最在意这些的人。
“各就各位！准备开拍！”
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朽栾伊站到镜头外候场，这场戏她暂时没有戏份，只需要等沈卿意和鹿晗的对手戏拍完，再衔接下一段。
“开始！”
沈卿意瞬间进入状态。她捧着那枚被陆峥言藏起来的玉佩，手指微微颤抖，眼眶泛红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：“峥言哥哥，这是谁的？你从来不会收陌生女子的东西……”
鹿晗饰演的陆峥言背对着她，身形挺拔如松，声音却冷硬：“与你无关。”
“怎么会与我无关？”沈卿意上前一步，抓住他的衣袖，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，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我以为……我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。可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杀手，竟然骗我？”
她的哭腔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，眼神里的爱意和怨怼交织，连朽栾伊都不得不承认，沈卿意的演技确实有进步。
鹿晗缓缓转过身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：“婉卿，有些事，你不懂。”
“我不懂？”沈卿意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，“我是不懂，不懂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，非要去招惹那些危险的人！我更不懂，你明知道她是朝廷要犯，为什么还要护着她！”
她猛地将玉佩摔在地上，玉质的道具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。“陆峥言，你会后悔的！”
“咔！完美！”导演兴奋地拍手，“卿意这段情绪太到位了！鹿晗的层次感也很好，再来一条保一条！”
沈卿意立刻收住眼泪，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，看向鹿晗的眼神恢复了平静，甚至还带着点笑意：“刚才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？抓疼你了吗？”
鹿晗摇摇头：“没事。”
他的目光越过沈卿意，看向站在角落的朽栾伊，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询问。朽栾伊避开他的视线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。
就在这时，沈卿意突然朝着朽栾伊的方向走来。她的助理想跟过来，被她用眼神制止了。
“朽老师。”沈卿意站在她面前，脸上的温婉笑容已经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严肃，“能借一步说话吗？”
朽栾伊抬眸看她：“沈老师有什么话，在这里说也一样。”
周围还有不少工作人员，沈卿意显然不想让别人听见，眉头微微蹙起：“关于鹿晗的事，我觉得我们需要单独谈谈。”
朽栾伊沉默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古寺后院的回廊下，这里种着几株高大的银杏树，叶子已经开始泛黄，落在青石板上，平添了几分萧瑟。
“说吧，沈老师找我什么事。”朽栾伊率先开口，语气平静。
沈卿意转过身，目光直直地看着她，那眼神里的敌意再也不加掩饰：“朽栾伊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朽栾伊挑眉：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你明白！”沈卿意的声音提高了几分，“你明知道鹿晗为了接这部戏，和家里闹得多僵，明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有多难，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？”
朽栾伊的心跳漏了一拍：“他和家里闹僵，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怎么没关系？”沈卿意冷笑一声，“三年前要不是因为你，他怎么会和鹿伯伯彻底闹翻？怎么会被家族边缘化，连公司的事都插不上手？你以为他这几年为什么很少接戏？为什么资源断崖式下跌？都是因为你！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朽栾伊心上。她知道鹿晗这几年过得不好，却不知道具体到这种地步。当年他父亲反对他们在一起，她是知道的，可她以为，以鹿晗的性格，迟早能和家里和解，却没想到……
“这些都是他的选择，与我无关。”朽栾伊咬着唇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与你无关？”沈卿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他为了你，放弃了鹿家继承人的位置，放弃了大好的前程，守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工作室，就为了等你回头！你现在成了影后，风光无限，就回来吊着他？朽栾伊，你做人能不能有点底线？”
“我没有吊着他。”朽栾伊的声音有些发颤，“我接这部戏，只是因为剧本好。”
“剧本好？”沈卿意逼近一步，目光锐利如刀，“全天下的好剧本那么多，你偏偏选了这部？偏偏选了他主演的这部？朽栾伊，别自欺欺人了。你就是想利用他，想借着他的热度，巩固你影后的地位！”
“你简直不可理喻。”朽栾伊不想再和她争辩，转身想走。
“站住！”沈卿意抓住她的胳膊，力气大得惊人，“我告诉你，鹿晗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。鹿伯伯放出话来，只要他敢和你再有牵扯，就彻底冻结他所有的资产，让他在娱乐圈寸步难行！”
朽栾伊猛地回头看她，眼里满是震惊。她从没想过，鹿晗的父亲会做到这种地步。
“你以为他为什么坚持要来拍这部戏？”沈卿意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心疼，“他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，没有鹿家，他一样能行。他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，而不是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！”
她顿了顿，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越来越浓：“朽栾伊，算我求你，离鹿晗远点。他已经为你付出太多了，你别再毁了他。”
“毁了他？”朽栾伊看着沈卿意那张写满“为他好”的脸，突然觉得有些荒谬，“沈卿意，你凭什么觉得，我会毁了他？你又凭什么觉得，没有我，他就能过得很好？”
“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！”沈卿意的情绪有些激动，“他这几年瘦了多少，失眠有多严重，你知道吗？他每次在颁奖礼上看到你，夜里都要喝得酩酊大醉，你知道吗？他为你做的这些，你根本不懂！”
这些事，朽栾伊确实不知道。鹿晗在公众面前永远是从容得体的样子，她从未想过，他背后竟过得如此狼狈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他为我做的，我记着。”朽栾伊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“但我和他之间的事，是我们两个人的事，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。”
“外人？”沈卿意像是被刺痛了，“我看着他长大，陪他度过最难的日子，我是外人？那你呢？你除了给他带来麻烦和伤害，还做过什么？”
朽栾伊的指尖微微颤抖，却没有再反驳。沈卿意说的是事实，三年前她不告而别，确实伤他至深。
“我最后警告你一次。”沈卿意松开她的胳膊，语气冰冷，“离鹿晗远点。如果你还念着一点点旧情，就别再出现在他面前，别再给他任何希望。他值得更好的，而你，不配。”
说完，沈卿意转身就走，藕荷色的襦裙裙摆扫过地面的落叶，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朽栾伊站在原地，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，斑驳陆离，却没有丝毫暖意。沈卿意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——“别再毁了他”“你不配”。
她真的……会毁了他吗？
当年她选择离开，就是怕自己的出身会拖累他，怕鹿家的压力会让他喘不过气。可她没想到，她的离开，反而让他过得更不好。
如果……如果她当年没有走呢？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。没有如果，人生从来都没有回头路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
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朽栾伊吓了一跳，猛地转过身，看到鹿晗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，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，眉头微微蹙起：“沈卿意找你说了什么？”
朽栾伊避开他的视线，摇了摇头：“没什么，就聊了聊接下来的戏。”
鹿晗显然不信，他上前一步，将外套披在她肩上：“天气凉了，别站在这里吹风。”
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脖颈，温热的触感让朽栾伊像触电一样缩了缩脖子。
鹿晗的动作一顿，眼神暗了暗：“她是不是为难你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朽栾伊拉了拉外套，遮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，“我们该回去了，导演该催了。”
她转身想走，手腕却被鹿晗轻轻抓住。他的掌心温热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，却也让她心慌意乱。
“阿朽。”他叫她的名字，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，“有什么事，你可以告诉我。”
朽栾伊看着他深邃的眼眸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，还有满满的担忧。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，想把沈卿意的话都告诉他，想问他这些年到底过得有多难。
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：“鹿晗，我们只是同事，不是吗？”
鹿晗抓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收紧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：“在你心里，我们就只是同事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朽栾伊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，语气尽可能平静，“三年前的事，早就过去了。我们现在，不过是合作一部戏而已。”
鹿晗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，像被冰封的湖面。他缓缓松开手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：“是啊，早就过去了。”
他后退一步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：“走吧，回去拍戏。”
看着鹿晗转身离去的背影，挺拔，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，朽栾伊的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，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。
她靠在回廊的柱子上，闭上眼，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。
鹿晗，对不起。
这一次，我必须推开你。
不是因为不爱，而是因为……太怕失去，太怕，真的会毁了你。
而不远处的银杏树下，沈卿意看着这一幕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她拿出手机，给鹿晗的父亲发了一条信息：【鹿伯父，按您说的做了。她好像……有点动摇了。】
很快，手机屏幕亮起，只有简单的两个字：【很好。】
沈卿意收起手机，抬头看向天空，阳光刺眼，她却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鹿晗，你只能是我的。谁也抢不走，包括朽栾伊。
为了让你回到正轨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哪怕……不择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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