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几天的夜戏让整个剧组都透着股疲惫。朽栾伊坐在化妆镜前，看着镜中眼底泛青的自己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镜面。镜中倒映出的，还有不远处正在和武术指导沟通动作的鹿晗，他穿着黑色劲装，身形利落，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。
这几天，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不必要的接触。拍对手戏时，眼神碰撞间是角色的爱恨嗔痴，喊停后便立刻退回各自的安全距离，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。
仿佛那天雨夜的短暂失神，只是一场错觉。
“伊姐，下一场是你和鹿老师的打戏，导演说要真打，你小心点。”鹿姎拿着剧本跑进来，语气里满是担忧，“刚才看鹿老师练剑的时候，那气势……怪吓人的。”
朽栾伊嗯了一声，心里却没什么波澜。真打也好，至少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翻涌的情绪，只专注于动作本身。
这场戏拍的是陆峥言（鹿晗饰）发现女杀手（朽栾伊饰）要刺杀自己的恩师，两人彻底撕破脸，在大雨滂沱的庭院里生死相搏。
布景早已搭好，人工降雨机喷出的“雨水”密集地落下，打湿了青石板路，也打湿了两人的戏服。朽栾伊握着长剑，剑尖斜指地面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鹿晗站在她对面，同样一身湿透，玄色的劲装贴在身上，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。他手里的长剑泛着寒光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没有了往日的复杂，只剩下角色该有的冰冷和失望。
“开始！”
导演的声音刚落，鹿晗的剑就带着凌厉的风声刺了过来。朽栾伊下意识地举剑格挡，“哐当”一声脆响，震得她手臂发麻。
他的动作又快又狠，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。雨水模糊了视线，她只能凭着本能躲闪、反击。剑刃相碰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刺耳，每一次碰撞，都带着震骨的力道。
“你可知你在做什么？”鹿晗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，带着陆峥言的愤怒和痛心。
朽栾伊没有说话，只是反手一剑刺向他的肋下。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动作，是她下意识的反击。鹿晗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，瞳孔微缩，险险侧身避开，剑锋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袖，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。
“咔！”导演喊停，语气有些不悦，“朽栾伊！你怎么回事？按剧本走！”
朽栾伊回过神，看着鹿晗手臂上的血痕，心脏猛地一紧。“对不起。”她低声道歉，声音被雨声吞没。
鹿晗用指尖擦了擦手臂上的血珠，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，对导演说：“没事，是我反应慢了。再来一条吧。”
重新开拍，朽栾伊收敛了心神，完全按照剧本的动作来。可鹿晗的剑依旧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，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这场戏里。
在一个踉跄的动作里，他的剑柄不小心撞到了她的额头。钝痛传来，眼前瞬间发黑。朽栾伊强撑着没倒下，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混着雨水流了下来。
不是因为疼，而是因为他刚才看向她的眼神——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怜惜，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。
就像……三年前她提出分手时，他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。
“你为什么非要这样？”鹿晗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分不清是陆峥言在问女杀手，还是他在问她，“为什么就不能回头？”
朽栾伊握紧剑柄，用力刺向他的胸口——这是剧本里的最后一个动作，被他用剑鞘挡住。
“我没有回头的路。”她说出这句台词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是啊，她早就没有回头的路了。从五年前她选择不告而别开始，从她看着他被记者围堵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开始，从她听着他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新闻里，说他因情伤自暴自弃开始……
她就已经，没有回头的路了。
“咔！过了！”
导演的声音响起，朽栾伊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，一动也动不了。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，额头的钝痛越来越清晰，可心里的疼，却比这疼上百倍千倍。
鹿晗收了剑，看了她一眼，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停留。
那背影决绝得，像要彻底斩断什么。
朽栾伊站在雨里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，突然觉得很累。累得不想再伪装，不想再逞强，不想再守着那些所谓的“苦衷”，独自硬撑。
她摘下头上的发冠，任由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，一步步朝着鹿晗离开的方向走去。
鹿姎想跟上来，被她挥手制止了。
她在男更衣室门口拦住了他。他正拿着毛巾擦头发，看到她进来，动作顿了顿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是更深的冷漠。
“有事？”他问，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个陌生人。
朽栾伊看着他手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，又摸了摸自己额头鼓起的包，突然笑了，笑得眼泪直流。
“鹿晗，你是不是很恨我？”她问，声音沙哑。
鹿晗把毛巾扔在桌上，转过身背对着她：“我恨不恨你，有意义吗？”
“有。”朽栾伊走到他面前，强迫他看着自己，“如果你恨我，那我们就两清了。”
鹿晗的瞳孔猛地收缩，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。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我们两清了。”朽栾伊一字一句地重复，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出来的，“三年前，我不告而别，是我对不起你。这些年，你过得不好，我知道，也很抱歉。但我能做的，只有这些了。”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，放在桌上，推到他面前。“这个，还给你。”
那是三年前他送她的生日礼物，一枚设计简单的银戒指，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。当年她走得匆忙，什么都没带走，唯独带走了这个戒指，戴了三年，直到进组前才摘下来。
鹿晗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，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，像结了冰的湖面。“朽栾伊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就是，从此以后，我们桥归桥，路归路。”朽栾伊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，声音尽可能平静，“戏拍完，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。你过你的人生，我走我的路，再也不要有任何牵扯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这样，对你好，对我也好。”
至少，不会再有人因为她，和家里反目；不会再有人因为她，被冠上“恋爱脑”的骂名；不会再有人因为她，活得那么累，那么不开心。
鹿晗看着她，眼神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——愤怒、失望、痛苦，还有一丝……她不敢深究的绝望。
“对我好？”他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，“朽栾伊，你凭什么觉得，这样对我好？”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朽栾伊的声音有些发颤，“你和沈卿意……你们才是最合适的。门当户对，青梅竹马，她能给你想要的一切，能让你回到原来的位置，能让鹿家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鹿晗猛地打断她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，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就因为沈卿意跟你说了几句话，你就又要像五年前一样，把我推开？”
他上前一步，逼近她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“朽栾伊，你告诉我，这三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？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怕？怕我，怕鹿家，怕我们在一起？”
“我不是怕！”朽栾伊的情绪也激动起来，“我是不想再毁了你！沈卿意说得对，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和伤害！我配不上你，更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！”
“配不配得上，不是你说了算！”鹿晗抓着她的肩膀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捏碎，“五年前是这样，三年后你还是这样！朽栾伊，你就这么不信我？不信我们能一起面对？”
“面对？”朽栾伊看着他，眼泪再次涌了上来，“我们怎么面对？面对你父亲的威胁？面对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？面对你因为我，连家族的门都进不去？鹿晗，我做不到！我看着你为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，我受不了！”
这些年，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处境。鹿家的打压，同行的嘲讽，粉丝的不解……每一条关于他的负面新闻，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。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得够远，他就能慢慢好起来，却没想到，他一直停在原地，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。
“所以你就觉得，跟我说‘两清了’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？”鹿晗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力，“你就觉得，我会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，把我们的过去都扔掉？”
朽栾伊看着他泛红的眼眶，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。她想说不是的，她想说她比谁都舍不得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只能化作一句冰冷的：“是。”
鹿晗抓着她肩膀的手，一点点松开了。他后退一步，眼神里的温度彻底消失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。
“好。”他看着她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如你所愿。”
他拿起桌上的丝绒盒子，打开，看着里面那枚已经有些氧化的银戒指，眼神暗了暗。然后，他抬手，将戒指连同盒子一起，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
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朽栾伊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她看着那个被扔进垃圾桶的盒子，像是看到了自己被碾碎的心。
疼。
铺天盖地的疼，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
鹿晗看着她苍白的脸，没有任何表情：“现在，我们两清了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拉开更衣室的门，走了出去。门被关上的那一刻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像是在她心上，敲下了最后一记重锤。
朽栾伊站在原地，浑身冰冷。雨水早已被挡在门外，可她却觉得比在雨里还要冷，冷得像掉进了冰窖。
她缓缓蹲下身，抱住自己的膝盖，终于忍不住，失声痛哭起来。
鹿晗，对不起。
这一次，是真的……要再见了。
希望你能忘了我，希望你能过得很好，希望你……再也不要想起我。
而更衣室门外，鹿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指缝间，有温热的液体滑落，混着还没干透的雨水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他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，每一声，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。
两清了？
怎么可能两清。
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，那些融入血液的爱意，怎么可能说清就清。
朽栾伊，你这个傻子。
你以为推开我，就是对我好吗？
你不知道，失去你，才是对我最残忍的惩罚。
他缓缓滑坐在地上，将脸埋在膝盖里，肩膀微微颤抖。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他压抑的呜咽声，在寂静的夜里，显得格外悲凉。
这场雨，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了。
而他们之间的路，好像也真的……走到了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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