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真的无意吗？

水清璃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那触感却无法浇熄皮肤下奔涌的燥热。

手机屏幕还亮着，好友的调侃和那句斩钉截铁的【是我妹妹】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
他烦躁地锁上屏幕，将手机塞回口袋，试图将那不该有的悸动一同摁灭。

一转身，却险些撞上一片温热。

王默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，仰着脸，距离近得他能清晰看见她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，和那双黑曜石杏眼里映出的、他自己略显仓惶的倒影。

她身上那股甜丝丝的果香，再一次无孔不入地缠绕上来。

“哥哥，”她小声开口，声音软糯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和依赖，“我有点渴了……家里有水吗？”

水清璃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脊背再次抵上冰凉的门板。

“厨房。”他声音绷得发硬，侧身给她让出通路，视线刻意避开她，指向走廊一侧，“自己倒。”

“哦，好。”她应着，却没有立刻离开。目光落在他还泛着些许水渍的衬衫前襟上，那一片深色的痕迹，在室内光线下格外显眼。

“哥哥，你的衣服……”她微微蹙起眉，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懊恼，“都怪我不好。你快去换下来吧，我……我帮你洗？”

洗？

水清璃的呼吸一滞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她纤细的手指揉搓这件贴身衬衫的画面……

荒谬！

他下颌收紧，几乎是厉声道：“不用！”

语气里的尖锐和抗拒，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。

王默似乎被吓到了，肩膀微微一缩，黑曜石般的眼睛睁得更大，那层刚刚褪去的水光又迅速弥漫上来，看得人心头发紧。
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她低下头，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，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想弥补一下……”

水清璃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——是愧疚，是自我厌弃，是难以言喻的烦躁。他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，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
他到底是怎么了？为何每次面对她，情绪总会失控得如此彻底？

“我去给你拿水。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，猛地转身，大步走向厨房，试图用动作掩盖所有的失态。

打开冰箱，冰冷的白气扑面而来。他取出一瓶矿泉水，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清醒。

一回头，却发现她就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，正静静地看着他。那双眼睛清澈见底，却又像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。

他走过去，将水递给她。

“谢谢哥哥。”她接过水瓶，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他的。

这一次，水清璃强忍着没有躲开，但手臂的肌肉却瞬间绷紧，线条僵硬。

她似乎没有察觉，拧开瓶盖，小口地喝着水。仰起的脖颈线条优美脆弱，随着吞咽的动作，喉间微微滚动。

水清璃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般，猛地移开，落在窗外荒芜的庭院。

寂静在厨房里蔓延，只有她轻微的喝水声，和他的心跳声。

“哥哥，”她忽然放下水瓶，声音很轻，“这里……好像没什么变化。和我小时候模糊的印象，差不多。”

水清璃一怔，看向她。

这栋父亲出国前留下的老宅，承载着他两岁后到出国前那些并不算愉快的童年记忆。他没想到她也记得。

“你记得？”他听见自己问，声音干涩。

“记得一点点。”她点点头，目光环视着冷硬的厨房装修，眼神有些飘忽，“记得好像……在这个厨房里，妈妈给我泡过蜂蜜水。”

她顿了顿，忽然转头看向他，黑曜石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好奇，仿佛只是无意间想起：“哥哥，你小时候……会喝蜂蜜水吗？”

蜂蜜水……

一个极其寻常的问题。

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猛地捅进了水清璃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
一些模糊的、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上来——女人温柔的声音？或许有。甜腻的气味？可能。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剥离的恐慌，和父亲冰冷不耐的呵斥……

那些感觉混沌不清，却带着尖锐的刺，扎得他神经末梢猛地一抽。

他的呼吸骤然间乱了节拍。

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几分。

他猛地看向王默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试探的痕迹。

可她只是睁着那双无比清澈、无辜的眼睛望着他，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个关于童年零食的、再普通不过的问题。

仿佛根本不知道，这个简单的问题，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他心底激起了怎样汹涌的、带着混乱和刺痛感的暗流。

水清璃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他忽然发现，这座父亲留下的、冰冷的遗产，似乎并不仅仅是一座房子。

它更像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见证者。

见证着那些被时间掩埋的，或许并不光鲜的过去。

而眼前这个笑得明媚无害的“妹妹”，正用一种最天真、最残忍的方式，试图撬开覆盖在其上的厚重冰层。

他看着她，蔚蓝色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近乎警惕的波澜。

她真的……只是无意间问起的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