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伯利亚的风雪灌进步枪的口鼻，冻得他肺腑生疼。他已经跑了三个月，从中国的断墙跑到蒙古的草原，从俄罗斯的森林跑到这片白茫茫的雪原。爪子早已磨破，露出的肉垫在冻土上留下血痕，又被寒风冻成暗红的痂。
他不敢停。梦里全是闪电在传送阵消失前的脸，嘴里反复念叨着外婆说过的德国街道，念叨着教堂尖顶的形状——他要凭着这些零碎的记忆，找到那个有尖顶教堂的地方。
“哥……等我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混在风雪里，轻得像一声叹息。
越过乌拉尔山时，他遇见了一群同样在迁徙的狼。领头的公狼闻出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疲惫，却只是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肩膀，给他指了条更近的路。“往西，”公狼说，“那里有外星飞船的影子。”
步枪知道，越靠近德国，外星人越多。他避开大路，专挑废墟和密林穿行，饿了就啃冻硬的野兔尸体，渴了就嚼冰碴。他的毛发纠结成块，沾满泥雪，只有那双眼睛，还亮得像要燃起来——里面映着闪电的样子。
终于，在一个飘着冷雨的清晨，他看到了尖顶教堂的轮廓。德国的废墟和中国的不一样，断墙更厚实，街角的砖石上还留着模糊的德文涂鸦。
他踉跄着冲进那条熟悉的巷子，喉咙里发出兴奋又急切的低鸣：“哥！闪电！”
巷口空无一人。只有一只黑猫蹲在墙头上，碧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他走了。”黑猫开口，声音里没有温度，“去柏林了，说要混上货运飞船。”
步枪的心脏猛地一沉，随即又燃起希望——走了，说明还活着。他转身就要往柏林的方向跑，却听见黑猫忽然低吼一声：“小心！”
破空声来得比风声更急。
“砰！”
镭射枪的红光擦过他的肋骨，带起一片灼热的血雾。步枪像被重锤砸中，猛地栽倒在地，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。他挣扎着想抬头，却看见三个外星人站在巷口，手里的镭射枪还冒着烟。
“呵，又来一只送死的。”为首的外星人踢了踢他的腿，“从中国跑过来的？真能折腾。”
步枪死死咬着牙，用爪子捂住流血的胸口。他知道镭射枪的厉害——不像激光枪那样一击魂飞魄散，却能精准地撕裂器官，让你在剧痛里慢慢死去。此刻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指缝往外淌，像融化的雪水。
“闪电……”他望着柏林的方向，嘴里涌出腥甜的血沫，“我……快到了……”
黑猫从墙头跳下来，弓起脊背，对着外星人发出威胁的嘶鸣，却被镭射枪的红光逼退。
“别费劲了，猫。”外星人笑着，“这狗活不成了。镭射枪打穿了肺叶，撑不过半小时。”
步枪的视线开始模糊，冷雨打在脸上，混着眼泪往下淌。他想起闪电最后那句“等我”，想起他们在酸雨里互相勾着的尾巴，想起乌龟爷爷让他“下岗”的啰嗦——原来，他连替班的活儿都没干完，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哥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，爪子慢慢松开，胸口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砖石，像一朵在冷雨里绽开又迅速凋零的花。
外星人看他没了动静，骂了句“废物”，转身离开了。
黑猫走到步枪身边，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他渐渐冰冷的身体，碧绿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复杂的情绪。它想起闪电临走前的嘱托：“如果有只昆明犬来找我，麻烦你……多照看。”
它低头，用尾巴盖住步枪逐渐失去温度的脸，像是在替那个没能赶到的弟弟，做最后的告别。
风穿过巷子，带着柏林方向的气息，也带着遥远中国的味道。步枪的眼睛还望着西边，那里有他跑了三个月的执念，有他没能说出口的“我来了”。
他终究是没能追上。
就像一场漫长的接力，他拼尽最后力气跑到这里，却在终点前，被枪声打断了脚步。
而远在柏林的闪电，正躲在货运飞船的货舱里，对着窗外的星空默默数着天数。他不知道，那个说好要等他的人，已经倒在了离他最近的巷口，再也等不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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