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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昌河的手指搭上冰冷的缸沿，雨水立刻浸湿了他的袖口。
他没有立刻探头去看，只是静静地站了一息，然后，猛地向内看去。
对上的，是一双眼睛。
一双让苏昌河为之愣了一瞬的眼睛。
瞳仁是罕见的浅褐色，像最纯净的琥珀，映着灰蒙蒙的天光，却没有丝毫倒影，空茫得像山巅无人惊扰的湖泊。
约莫十岁的年纪，浑身湿透，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。
她美得不像凡人，像仙女。
这是苏昌河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想法。
雨打湿了她的睫毛，她轻轻眨了一下，水珠滚落，像一滴无声的泪。
苏昌河的心脏，突兀地跳快了一拍。
苏昌河你是谁？
他开口，声音因为刚才的杀戮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冷硬。
女孩看着他，嘴唇微微颤动，却没有发出声音。
苏昌河眯起了眼。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恐惧，这让他刚刚升起的那丝异样感落到了实处。
这才对，这才正常。
他朝她伸出手，不是要拉她，而是命令。
女孩颤抖了一下，非但没出来，反而往后缩了缩，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缸壁。
苏昌河没了耐心，他俯身，一把抓住女孩纤细的胳膊。入手冰凉，而且轻得吓人，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从缸里提了出来，像拎起一只被雨打湿翅膀的雏鸟。
她站不稳，跌坐在湿冷的地上，雨水立刻浸透了她的衣衫。她仰头看着他，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无助和恐慌。
苏昌河名字。
苏昌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重复问道。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滴落，他的眼神锐利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。
女孩嘴唇翕动，几次尝试，最终却只是发出一点气音，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嘴，用力摇头。不知道是不敢说，还是吓得失了声。
苏昌河沉默了。他打量着这张即便沾着泥水、写满惊恐也难掩绝俗的脸，又扫了一眼这片被他亲手变为死地的院落。
一个幸存的、美丽得过分、却又脆弱不堪的遗孤。
杀了？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。他的匕首就在手边。
但是……
他忽然弯下腰，不顾她的瑟缩，用指尖近乎粗暴地擦掉她脸颊上的一点泥污，露出底下更莹白的肌肤。
苏昌河不敢说？还是没有？
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。
苏昌河算了。
他直起身，做出了决定。
苏昌河屑屑风生，昭昭月影。
苏昌河从今天起，你叫苏昭影。
说完，他不等她反应，也不容她拒绝，脱下自己那件被雨水冲刷得不再滴血的外袍，兜头盖在她身上，遮住了那过于惹眼的容貌和单薄的身躯，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。
不是怜惜，更像是拿起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，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死地。
雨还在下，冲刷着痕迹，也模糊了离去的背影。
而那双清澈却空茫的眼睛，透过衣袍的缝隙，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她过去的血泊之地，然后缓缓闭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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