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1

残阳的金辉漫过窗棂时，裴九玉指尖正碾着半枚碎裂的玉佩。玉质温润，是她亲手为裴朔选的生辰礼，此刻棱角硌得指腹发疼，像极了那个浸在药气里的夜晚。

那年她刚及笄，裴朔也过了弱冠。

那晚的月色很凉，浸在露水里，打湿了庭中半开的玉兰。她在书房核对账目，裴朔端着一碗燕窝进来，少年身形已显挺拔，眉眼间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，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挑：“阿姐，母亲让我给你送的。”

她接过白瓷碗时，指尖触到他的，温温的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度。燕窝炖得软糯，甜香里混着一丝极淡的异香，她当时只当是新换的冰糖，并未细想。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，从蹒跚学步到束发读书，他总爱跟在她身后，一声声“阿姐”喊得亲昵，她从没想过要防备。

后来的事便有些模糊了。

只记得头晕得厉害，眼前的账册字迹渐渐扭曲，像水里化开的墨。她想撑着桌子站起来，却被一股力气扶住，是裴朔。他的呼吸比平时重些，带着同她一样的微醺感，手却烫得惊人，攥着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

“阿姐，你不舒服？”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沙哑，尾音里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，像猎人盯着猎物时的屏息。

她想说让他去叫下人，喉咙却像被堵住，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。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，被他半扶半抱地往内室走。床榻的锦褥陷下去时，她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香，混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异香，缠得人喘不过气。

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，刚好落在他脸上。少年平日里清澈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雾，又亮得吓人，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，疯狂又执拗，像藤蔓一样缠上来，勒得她心口发紧。

“阿姐，”他俯下身，气息喷在她耳畔，带着滚烫的温度，“他们都想娶你，可你是我的。”

这句话像根冰锥，刺破了她混沌的意识。她想推开他，手脚却毫无力气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垂下眼睫，吻落在她额角，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。锦被滑落的瞬间，她看见他脖颈上挂着的玉佩——正是她送的那枚，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，玉面冰凉，映着窗外惨淡的月。

那一夜很长。

长到她后来每次想起，都觉得像沉在冰水里，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意。

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挣扎，有没有出声，只记得天快亮时，窗外的玉兰落了一地，白惨惨的，像碎掉的月光。她醒在凌乱的被褥里，身侧的位置还带着余温，裴朔已经不在了。

只有枕边遗落的一枚玉扣，是从他颈间的玉佩上崩下来的，沾着点温热的气息，像个无声的烙印。

裴九玉将指尖的碎玉凑到鼻尖，那股淡淡的、几乎被岁月磨平的药香，仿佛又顺着呼吸钻进肺腑，带着少年疯狂的执念，和她永世无法挣脱的枷锁。

她缓缓握紧拳，碎玉嵌进掌心，疼意让她眼底的迷茫褪去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