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谷的夜像一块被篝火灼出裂缝的黑布,星子稀疏,月亮却红得吓人。安娜把最后一根干柴推入火中,焰舌“啪”地炸开,映得每个人眼底都跳着不安的光。
“天亮前,我们要把这一片清空。”杰克用匕首尖在地上画了个圈——圈里是整片野石苋和蛇鳞薯的混生带,图鉴上标记为“可食,微毒,需去浆汁”。
“动作快,太阳升起后,石苋会缩进壳里,再想挖就得等下个月。”
艾米丽已经隐去身形,只听见灌木被拨开时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风在替他们开路。
凌晨四点,雾气贴着脚踝流动。十二人分成三股:
• 河岸组:张海洋、陈晓、闻笙、邬菀。
他们卷起裤腿站在浅水湾,水凉得像冰针。闻笙模仿几声低哑鸟叫,把潜伏的水甲虫引上岸;邬菀用伞绳和回形针做了三把抛网,眨眼就兜住十几尾银腹鱼。鱼在网里挣扎,鳞光乱闪,像撒了一把碎星。
• 坡地组:李思思、罗雪、蓝岫、胡斌。
胡斌把锅当盆,徒手刨土,肥硕的蛇鳞薯被他连根拔起,泥浆溅得满脸都是。李思思一边速写坐标,一边提醒:“别碰薯顶的刺囊,会肿成香肠。”蓝岫在石块上留下粉笔箭头,方便回程。
• 林线组:安娜、杰克、艾米丽、陈卓。
他们负责警戒与急救。杰克走在最前,巨翼的影子偶尔掠过月光,像一面移动的帆布。艾米丽则时隐时现,每次显形都把一把新采的野药草塞进陈卓怀里:“止血、退烧、驱虫,别搞混顺序。”
两小时不到,背篓里已堆起小山:银腹鱼、蛇鳞薯、野石苋、油核果,还有几段富含水分的藤芯。胡斌把最后一株石苋掰开,淡紫色的浆汁顺着指缝滴落,他咧嘴笑得像个丰收的老农:“够咱们吃四天,还能熬两锅浓汤。”
就在众人准备回撤时,杰克突然单膝跪地。他的指节“咔啦”一声反折,皮肤下涌出灰褐绒毛,像潮水漫过沙丘。
“退后!”艾米丽的嗓音第一次失了冷静。
可已经晚了。
陈晓正在把鱼装进背篓,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闷哼。脖颈两侧裂开蓝色鳃线,血色瞬间被河水般的深蓝取代。他跪进浅水,指缝间生出半透明的蹼,整个人像被拖进另一个物种的模具。第一次用鳃呼吸时,水呛进肺里,他痛得弓成虾米,指甲抠进河床,砂石嵌入血肉。
张海洋试图去拉陈晓,肩胛骨却“噗嗤”刺出两道青黑硬角,骨膜撕裂的声音像湿布被扯成两半。火红翼芽自背后挣出,在风里颤抖,翼膜尚未完全展开,边缘已滴落滚烫的血珠。他仰头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,胸腔里滚出火星,把空气烧得扭曲。
罗雪离得最远,却也没能逃脱。她的指尖开始木质化,皮肤龟裂成树皮纹路,青绿脉络在裂口下蠕动。痛觉像无数蚂蚁啃噬神经,她跪倒在地,双臂不受控制地扎进土壤。根须破掌而出,疯狂汲取大地的水分与养分,一棵一人高的幼树在众目睽睽下拔地而起,枝叶颤抖,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沙沙声。每长高一寸,罗雪便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——那是骨头被木质纤维撑开的声响。
安娜的绿芒在第一时间亮起,像潮水扑向三人。
“按住他们!别让骨骼错位!”
杰克强忍自己体内同样翻涌的变形冲动,用巨翼卷起风压,把张海洋按倒在地;艾米丽显形,用匕首柄敲昏还在抽搐的陈晓,拖向浅水湾,让他的新生鳃能第一次顺畅开合。
陈卓把止痛药嚼碎成粉,撒在罗雪龟裂的手腕上,粉末瞬间被树皮吸收,却止不住她全身颤抖。胡斌愣了一瞬,立刻把锅里的鱼汤倒掉,重新生火,准备滚烫的盐水——他怕新生的树皮在夜里冻裂。
血月升至中天,河谷回荡着压抑的痛呼和风声。
安娜跪在三人之间,绿芒如潮又似泪,一遍遍冲刷那些正在重塑的血肉。
“听着,”她喘着气,望向同样脸色惨白的杰克,“这不是结束,只是开始。我们要带着他们——带着新的自己——一起回家。”
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,一半是惊惧,一半是决绝。远处,第一声夜嚎貘的长啸划破黑暗,像为这场蜕变敲下的鼓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