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万队选择了一条看似最平坦、却愈走愈幽深的谷地。月光被两侧峭壁切成一条银线,队伍像一条沉默的蛇,贴着阴影滑行。
高大的马克和刘威仍是一左一右,像哼哈二将。马克把从校车残骸里拆下的金属旗杆横扛在肩,杆头绑着撕成条的红色校服——既是探路杖,也是简易战旗;刘威则把火种袋挂在胸前,每走十步就习惯性拍一拍,确认那几支防水打火机还在。孙燕数完最后一块蛇肉干,抬头冲大家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一人一条,省着嚼,能顶到明天日出。”
队尾,泰国留学生帕把竹哨咬在齿间,随时准备用短促节奏示警;篮球前锋郑凯故意落后半步,用肩膀替爱米丽挡开带刺的灌木——这位美国姑娘一路小声念着烤肉配方给自己壮胆。最瘦小的李明握着半截铅笔,边走边在速写本上画等高线,嘴里嘀咕:“谷地变窄了,再往前可能地势下沉……”
所有人都在努力维持安静,却没人能压住心跳。
——轰!
腐殖层突然塌陷!
“陷阱!”马克的俄语怒吼在谷地炸开,回声撞碎夜色。
七个人瞬间坠落。郑凯反应最快,一把抓住旁边的藤蔓,却只来得及把爱米丽甩回地面,自己整个人倒栽葱跌进坑底;蒋舟在半空蜷身,试图用拳击护头,还是被木刺划开臂膀;崔远短跑爆发,脚尖点着坑壁连蹬三下,却终究没逃出重力,直挺挺摔下去,发出闷哼。
“该死!”伊万暴吼,狼化瞬间完成。银灰鬃毛炸开,肌肉像充气般鼓起,利爪弹出时带起冷光。他刚要跃向坑边,咻咻咻——三支骨质短矛破空而来,角度刁钻得像是计算过抛物线。伊万左爪拍飞第一支,右爪撕裂第二支,第三支却“噗”地钉进肩胛,墨绿毒液瞬间漫开,像一条冰冷的蛇往心脏里钻。
“吼——!”剧痛让狼嚎都变了调,伊万脚下一软,单膝砸进泥土。
与此同时,地面爆裂。一尊尊黄金傀儡破土而出,每迈出一步,胸腔里都发出金属齿轮撞击的闷响。它们抡起金色棍棒,带起的风压把蘑菇孢子吹成一场甜腻的雪。
刘威红着眼冲上前,手里的金属旗杆横扫,“当”一声火星四溅,旗杆弯成弓形,傀儡却纹丝不动。下一秒,棍棒反震,刘威虎口崩裂,整个人被震飞,撞在蘑菇伞盖上,震落一片蓝紫色的孢子雨。
“别碰孢子!”爱米丽尖叫,她在倒地瞬间用手掩住口鼻,同时把孙燕往怀里拽,“这玩意儿有致幻剂!”可孙燕的右臂已被傀儡扣住,金色手指像钢箍,她疼得眼泪直流,却仍不忘把背包死死护在胸前:“罐头——别压坏罐头!”
何苗和帕同时从侧面扑上。何苗短马尾一甩,用体校学的擒拿锁住傀儡肘关节,试图用杠杆原理掰断;帕则矮身滑铲,泰拳膝击狠狠顶在傀儡膝盖窝,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声。可傀儡反手一挥,两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出两米远。
坑底更惨。郑凯用篮球运动员的柔韧,勉强在木刺缝隙间撑住身体,冲头顶的蒋舟大喊:“踩我肩膀!”蒋舟踩着他一跃,几乎够到坑沿,却被一根藤蔓“嗖”地缠住脚踝,倒吊在半空。崔远抹了把脸上的血,把竹哨塞进嘴里,短促的三声“啾——啾——啾”刚出口,就被傀儡一拳砸落,哨子碎成竹屑。
伊万再次强行起身,狼瞳里血丝炸开。他看见马克被两个傀儡逼到蘑菇根部,俄语脏话连珠炮似的往外蹦;看见崔远缩在坑里,用铅笔当匕首,徒劳地戳刺藤蔓;看见爱米丽哭着把野果酱抹在蒋舟伤口上,试图止血,却染得满手鲜红。
“够了!”伊万咆哮,硬生生把肩上的毒矛折断,黑血喷溅。他四肢着地,狼背拱成弓形,准备做最后一次扑击——
噗!更多的藤蔓从地底窜出,像活蛇一样缠住他的后肢、腰腹、脖颈。傀儡们同时收拢包围圈,动作整齐得仿佛同一条神经在指挥。不到十分钟,狼人、拳击手、篮球前锋、植物学少女、哨兵、火种官……全部被捆成结实的“茧”,吊在蘑菇柄上轻轻摇晃。
甜腻的孢子雾中,一个干瘦的黑人老者缓缓现身。他头上的兽牙与矿石头冠在月光里闪着冷金,脖子上骨质项链的符号像活着的蝌蚪,随呼吸起伏。他手里那根黑木杖顶端的水晶,亮得如同第三只瞳孔。
卡莱尔·阿贝贝停在伊万面前,金色眼睛微微眯起,声音带着浓重的非洲卷舌音,却字字清晰:“强大的狼人……还有……闯入者。你们——打扰了‘金瞳萨满’的宁静。”
他身后,白色巨象“白心”踱出,每一步都让地面轻颤。它垂下的鼻子扫过被吊起的众人,幽深的眼睛像在翻阅一本摊开的书。被注视的人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,最隐秘的恐惧被翻了出来——郑凯看见自己永远无法回到篮球场;孙燕看见罐头里爬满蛆虫;伊万则看见自己跪在雪地,狼吻被铁锁贯穿。
“白心说,你们并非带着纯粹的恶意。”卡莱尔用杖尖点了点伊万仍在渗血的伤口,“但此地不容冒犯。”
藤蔓突然收紧,所有人被拽得离地半尺。卡莱尔转身,黑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,像一面招魂的旗。
“跟我走吧,外来者。在黄金洞窟里,你们会得到答案……或者——”他微微侧头,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怜悯,“永恒的囚禁。”
傀儡们扛起“茧”,排成一条金色的蜈蚣,沿着瀑布的方向行进。水声轰鸣,溶洞入口的矿石光斑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。伊万最后看了一眼谷地:被踩灭的篝火残灰、散落的蛇肉干、还有崔远那支断成两截的铅笔,静静躺在腐殖层上,像一场未完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