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林深处,夜沉得像一潭死水。
龙太渊停在一处断崖边,罡风自谷底倒卷而上,吹得三人衣角猎猎作响。身后,方才一路疾掠的幽暗树影里,偶尔还传来枯枝被踩裂的脆响——那是他们紧张到发僵的关节在出卖自己。
张猛把呼吸压得极低,可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却怎么也压不住。
陈小刀习惯性贴着阴影,手按短刀,指节因用力而失血发白。
李秀禾攥紧草药囊,指缝间全是冷汗——她闻得到,风里带着铁与血的味道,和龙太渊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“龙威”同出一源。
“怕?”
男人背对三人,声音仍旧像金属刮过冰面,却不再带有那种俯视蝼蚁的轻蔑。
无人敢应。
断崖下方,幽暗里亮起几点磷火,照出龙太渊黄金竖瞳里一闪而逝的疲惫。他缓缓坐下,靠在一块风化的龙形岩上,左手解下面罩——第一次,三人看清了那张脸:五官如刀削,苍白得近乎透明,右颊横贯一道旧疤,像被利爪撕碎后又草草缝合。
“我曾是军人——或者说,‘曾是’人族的将军。”
他语气平静,像在陈述别人的档案,“八年前,我带队坠入此界。出于……责任感,在‘灰潮沼’边缘建了一座救助营,收拢散落的人类。三百一十七人,最多时扩到五百。”
风掠过,火光在他瞳底跳动,像往事在闪回。
“后来,营地里有人与‘赤貘’部族做交易,用我制定的巡防图换食物。那一夜,沼雾遮月,赤貘破栅而入。我挡在缺口,被自己的副官从背后刺了一刃——他想要我的龙血,说是能换三张离开此界的船票。”
龙太渊抬手,覆在右腹,旧甲片下隐约透出可怖的贯穿伤痕。
“我杀光了入侵者,也杀光了叛徒。那天起,我告诉自己:独来独往,不救、不信、不留。”
他重新戴上面罩,金属音恢复冰冷,却不再针对三人:“听明白?——怕死,是常理;怕别人,更是。”
短短几句,像把刀,把自己剖开给三人看。
张猛第一个松开拳头,嗫嚅半天,只憋出一句:“将、将军……俺明白了。”
陈小刀吐出一口长气,阴影里的身形终于不再绷紧。李秀禾轻轻把草药囊放回肩头,目光软了下来。
“七天后,我们要回蛇骨处,与同伴汇合。”她小声道。
“我会去。”龙太渊点头,语气毫无转圜,“但时间只够你们学一道法门——整套《神龙三十六法》的拓印简典在此。”
他抛出一枚暗金色龙鳞,薄如纸,触手生温,表面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小篆。
“路上自行参悟,能领会多少,看你们命。”
三人相视,眼底同时升起火热——那是绝境里抓到稻草的光。
“选。”龙太渊抬手,五指张开,各有一团淡金龙影旋绕,分别对应雷、力、兵、风、甲五系。
陈小刀踏前一步,嗓音沙哑:“我选——五雷。”
龙太渊屈指一弹,龙影化雷符,没入他丹田:“以五脏之炁为引,掌心雷起,可破邪、可照明、可自勉。一日一夜,先辟雷府。”
张猛深吸口气,声如闷雷:“降龙伏虎!”
符光化作龙象虚影,沉入其四肢百骸:“神力不向外求,先降自己心猿,再伏外兽。明晨之前,搬石三千,力竭九次,可初窥门径。”
李秀禾轻咬下唇:“撒豆成兵。”
一点金芒化作豆形符种,落在她掌心:“豆非豆,乃‘生气’所凝。识百草之种,采晨露润之,今夜子时,先炼‘九籽灵兵’,成则护体,败则自噬。”
龙太渊收拢剩余龙影,转身,披风被罡风扬起,像一面破碎的旗。
“跟上。沿途的兽嚎,就是你们的更鼓。”
三人不敢怠慢,把龙鳞典贴身藏好,迈步追随。
断崖下,磷火被脚步踏碎,黑暗里传来隐约的狼嗥——那是罡风狼群嗅到生人气息的信号,也是他们第一重试炼的开场锣。
雷光、龙力、豆兵,各在胸口悄悄点亮。
他们尚不知,七日后蛇骨处的汇合,会把今夜这一盏微灯,烧成怎样的燎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