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原西南一百三十里,断瀑下的凹谷,三日无星。
陈小刀立在风口,黑布蒙面,只露一双被雷光映得发白的瞳孔。头顶,数十团绿影呼啸盘旋——那是“雾孢鸢蕨”,状若蒲公英,却大若鹰隼,翅脉中空,内储腐骨毒雾。它们俯冲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,喷出的孢子雾遇风即凝成灰绿絮刃,削肉蚀骨。
“五雷·心雷府——开!”
少年并指如剑,丹田雷符炸裂,五脏之气逆冲掌心。噼啪一声,一线银蓝电弧跃起,仅筷子粗细,却精准贯穿第一只鸢蕨核心孢囊。
爆鸣里,孢子雾被电解成漫天焦灰。陈小刀借力倒翻,足尖点岩,身形几乎贴地掠行;第二道雷在掌心未发先收,引而不发,像毒蛇般寻找下一处要害。
半刻钟后,山谷重归寂静。残破的蕨尸铺满岩面,断面流出荧光绿液,被雷火烤成卷曲焦皮。
陈小刀跪地干呕,指缝间血丝与孢子尘混成墨绿,却咧嘴笑了——雷符由虚转实,府雷生光,初战告捷。
……
同一刻,枯杉林。
张猛赤膊,双臂龙象纹浮现,脚底泥土被踏出半尺深坑。对面山岩上,一头车小的“玄钢鬼面蛛”八足舒张,腹背黑亮如铸铁,尾囊喷吐腐丝,落地即蚀出焦黑沟槽。
“降龙伏虎·第一重:镇心猿!”
巨汉吐气开声,声浪震得枯枝簌簌。他竟不躲不闪,迎着喷丝冲步,双手箕张,一把攥住蛛前两足最锋利的镰节。
咔嚓——金属断裂声!
玄钢足肢被生生掰折,鬼面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,尾囊高抬,喷出最后一片毒网。张猛双臂鼓胀,青筋如龙,猛地将整头巨蛛抡过半圈,重重砸向岩壁。
山石崩裂,蛛腹爆裂,黄绿脏器溅射。张猛喘息如牛,却哈哈大笑,笑声里带着三日来第一次的酣畅淋漓。
……
谷溪边,潮雾缭绕。
李秀禾盘膝坐在一片莲叶状青岩上,面前草地铺满黑红相间的“血线蚁”——每只有半掌大,被“锁脑菌丝”操控,列阵如兵,颚刀开合间发出金属撞击声。
“撒豆成兵·九籽灵兵——列阵!”
少女并指拈起九粒事先浸泡晨露、以自身血气催发的“灵豆”,弹指撒出。豆粒落地,青光大盛,化作九尊尺许高的豆甲小兵,各持薄如蝉翼的叶刃,迎向蚁群。
兵蚁凶猛,菌丝断裂后仍本能扑咬。李秀禾额头见汗,十指连动,不断以“生”字诀补全豆兵被咬出的缺口;同时口中轻诵“枯荣诀”,驱使溪边野葛疯长,缠缚蚁阵后翼。
半柱香后,最后一只兵蚁被豆兵斩断菌丝,僵死在地。九粒灵豆亦耗尽灵气,碎成青粉。
李秀禾长出口气,才发现自己袖口被颚刀撕出三道裂口,臂上血线蜿蜒,却笑得眸子发亮——她第一次不靠别人,独自赢了一场以少胜多的“战争”。
……
夕阳滚落,石原被镀上一层铁锈色。
龙太渊负手立于风化石柱顶端,黄金竖瞳扫过三人:陈小刀衣袍焦黑却眼神雪亮;张猛双臂血迹未干,肌肉仍不受控制地轻颤;李秀禾指尖残留青豆碎屑,唇色苍白。
男人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,像冰层下一闪而逝的暖流。
“尚可。”
他抛下三只用巨叶包裹的“岩羊幼崽”——肉质细嫩,脂肪层厚,是这片荒原里最难捕获的美味之一。
“吃完继续赶路,明日黎明前——”
话音未落,龙太渊左腕的暗金护臂忽然亮起幽蓝光纹,细微而急促的“滴滴”声刺破黄昏。
那是他自制的“广域频谱捕集器”,自来到此界后,八年未曾收到过任何有序信号。
一行字符在微型光幕上滚动:
“此地众生,破局之机已至。七日后,正午蛇骨,生灵云集,共寻出路。过时不候。”
坐标指向——正是那具被孩子们分食殆尽的巨蛇骸骨所在石原。
陈小刀握刀的手一紧,张猛眉心狂跳,李秀禾下意识抓住草药囊。
龙太渊合上光幕,黄金竖瞳眯成一条线,寒光闪逝。
“信号来源未知,意图不明。”
他声音低沉,却不再冰冷,“但目标,是你们的‘家’。”
男人抬眼,望向石原方向,风掀起他披风,像扬起一面残破却倔强的旗。
“我会去。”
“也会——”他右手按在张猛尚带血迹的肩头,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,“护好你们。”
那一刻,三日来累积的敬畏与距离感,悄然裂出一道名为“守护”的缝隙。
夜幕四合,篝火将起。
远方,风掠过石原,卷起蛇骨空洞的眼窝,发出低沉的呜咽,像回应这段突如其来的邀约——
七日之后,正午。
所有命运,将撞向同一副白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