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原西北,裂风峡,薄雾如纱。
江屿拄着那根弯成弓形的枯木杖,银白鬓角被晨雾打湿。六人排成一列,踩着湿滑岩面前行——李明仍落在最后,眼神飘忽,却一步不落。
“就在前头。”
识海里,蛊王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轻快,“七彩长生草,一株七色,一叶百年。本座当年埋下种子,如今终得成熟。”
孙倩推了推裂了缝的眼镜框,鼻尖耸动:“空气里……有甜味,像刚割下的青麦。”她脑内《星数》自发运算,得出“吉”象,却忍不住又补一句,“可吉得过头,像假星。”
老王弯腰抓起一把土,指尖捻了捻,《土行》反馈:矿脉丰沛,生气蒸腾。他咧嘴,皱纹里夹着兴奋:“土在唱歌,这地方富得流油!”
谷底一转,雾气骤散。
崖缝间,一株巴掌高的小草摇曳,七片叶子依次透出赤、橙、黄、绿、蓝、靛、紫,叶脉里光华流转,像把彩虹揉成汁液。
“哇……”苏晚晚情不自禁伸手,又缩回,“这就是……三百年?”
刘老师拄着自制木拐,眯眼审视良久,忽然侧头:“蛊前辈,如此重宝,您为何自己不取?”
空气安静了一息。
识海里,蛊王爷冷笑,却对外放低了嗓音:“魂体无血肉,寿元于我如浮云。本座只想看你们——尤其是江屿——活下去,替我解开封印。”
刘老师眉头仍拧成“川”字,低声对众人:“小心有诈。七天前他才为两年阳寿讨价还价。”
江屿没说话,掌心蝎纹却悄悄灼热。蛊王爷的意念只递给他一人,带着慵懒的金属摩擦感:
“小子,让你同伴放心。本座若真想害他们,不必等到今日。”
李明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:“我想活。”
他走上前,指尖颤抖,却第一个摘下一片紫光叶子,放进嘴里。
叶片入口即化,一缕暖流顺喉而下,他灰败的脸肉眼可见地红润,瞳仁里第一次出现焦距。
众人见状,疑虑瞬间瓦解。
苏晚晚摘了蓝色叶,闭目感受:《障眼》符纹在识海亮成蔚蓝,原本生涩的节点瞬间贯通,她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制造直径三米的“镜幕”,把身影折成两截。
老王吞下橙色叶,《大力》与《土行》同时轰鸣,抬脚一震,地面“咚”地陷出半寸浅坑,他笑得像个得到新锤子的孩子。
孙倩含住绿色叶,《萌头》预警范围从十步扩到三十步,她甚至能“听见”远处岩缝里一只沙蜥的心跳。
刘老师轻叹,取走赤色叶:《知时》里原本模糊的“子时刻度”一下被红针标得清清楚楚,仿佛给世界装上了秒表。
王莉莉拈起最小的那片紫叶,指腹轻轻摩挲,便闻到一股凉丝丝的药香。她学着李明的样子把叶子放在舌尖,只轻轻一抿,汁液像晨雾一样化开,顺喉咙滑下去——
一股温润的暖意瞬间散到四肢百骸,连日来的虚乏被悄悄抚平,脑海里《医药》的符图自动亮起紫光,原本生涩的"辨毒"一栏忽然变得清晰:她甚至能"看见"篝火里飘出的极淡一氧化碳色带。
"原来……这就是多活三百年的感觉?"王莉莉低声喃喃,眼眶微微发热,却不敢大声,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。她悄悄攥紧袖口,在心里把"活下去"三个字又描深了一遍。
最后,江屿捻起剩下的黄色叶,对着光看了看,像审视一杯味道未知的毒酒,终究放入口中。
暖流瞬间分作两股:一股涌向丹田,弥补被抽走的九年空洞;另一股,却像锁链,悄悄缠住心脏,冰凉而隐秘。
……
夜,篝火旁。
六人围坐,气色焕然一新,白发里竟重新泛起乌青。
老王表演性举起一块百斤巨石,脸不红气不喘;苏晚晚指尖翻转,火焰在镜幕里折射成漫天烟花;孙倩闭眼掐指,喃喃报出“明日卯时三刻有东南风”,兴奋得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童。
火光外,江屿独自捡柴。
蝎尾纹灼热,蛊王爷的意念像黑雾漫上识海:
“小子,借一步说话。”
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,“封印松了,本座肉身即将重塑。七彩草不过九牛一毛——我吸收了整个裂风峡的灵眼,再需三日,便能‘蜕壳’。”
江屿手指一僵:“那你之前说的……无法服用,是骗他们?”
“呵,施舍自然附带价码。”
黑雾里浮现一行模糊契约:
【他日吾遭杀劫,汝等须以大成法术助我,否则恩债反噬,寿元瞬夺。】
“放心,那一天未必到来。”蛊王爷笑得像把玩猎物的猫,“而你,只需保密。告诉他们,不过‘纯粹恩赐’。”
江屿喉结滚动,火光映出他半边苍白的脸。
恐惧如冰水浇背,可转念——蛊王爷越强,自己一行存活率越高。
他深吸一口夜风,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:“成交。”
黑雾满意地退去,锁链状凉意悄然隐没心跳。
江屿抱柴回营,脸上已换作平日里的平静。
刘老师递给他一碗热汤,关切道:“小江,脸色怎么还这么白?”
江屿接过,吹了吹浮沫,轻声道:“没事,只是……在想怎么把这三百年,花得更值一些。”
篝火噼啪,众人笑声此起彼伏。
无人察觉,江屿低头时,眼底一闪而逝的幽青——
那是长生债的焰苗,也是活下去的底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