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月光被云层滤成淡银色,淌过格里微蹙的眉峰。他没真睡,被褥下的指尖抵着床单,把布料攥出细小的褶皱。这间卧室五年没踏足过,空气里还残留着雪松与旧书的味道,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,却又陌生得像别人的领地。
门轴转动的轻响几乎被地毯吞没时,格里的睫毛颤了颤。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,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执拗,像植物朝着光源生长的本能。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——只有穆斯林会有这样的目光,带着海洋般的执着,六年前也是这样,此刻隔着黑暗与时光,依旧没变。
脚步声停在床沿。有板凳被轻轻拖过来的响动,木头与地毯摩擦,发出细弱的“沙沙”声。然后是布料的窸窣,那人坐下了,距离不远不近,刚好能看清格里在月光下泛着淡金的橘红色发梢。
格里屏住呼吸。他能想象穆斯林此刻的样子:淡黄色的头发垂在额前,那双像被海水洗过的眼睛一定在盯着他,或许还握着什么——六年前,这个人曾把一封写满滚烫字句的信塞进他的医学笔记里,字里行间全是少年人不管不顾的炽热,烫得格里至今想起都觉得指尖发麻。
那封过分坦诚的信。
穆斯林没说话,只是坐着。时间像凝固的糖浆,缓慢地、粘稠地淌过。格里数着自己的心跳,从混乱到逐渐平稳,再到被另一阵更轻的脚步声惊得重新加速。
这次的脚步声更熟悉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——是哈萨克。
格里的后背瞬间绷紧。他能感觉到床尾的空气骤然变冷,像是有两股气息在对峙。穆斯林坐直了些,板凳腿在地毯上碾出细微的声响;哈萨克没再往前走,停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,呼吸声比平时重了些。
格里闭着眼,却能清晰地“看见”那场景:穆斯林仰头盯着哈萨克,淡黄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眼神里大概是惊讶混着警惕;哈萨克比五年前更高了,1米86的身形在门口投下浓重的阴影,橘红色的头发垂在眉骨,淡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一定像淬了火,死死锁着坐在床沿的人。
“你在这做什么?”哈萨克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刚不解的沙哑,却藏不住紧绷的棱角。
穆斯林没立刻回答。格里听见布料摩擦声,大概是他站起身了——1米9的身高让他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卧室里显得有些逼仄。“这句话该我问你,”穆斯林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对峙感,“哥哥的房间,你进来做什么?”
因为一般这个时候穆斯林在抱着格里的照片叙旧,所以说就特别熟悉的喊出了以前经常对着格里叫的哥哥,说完这句话,穆斯林都快有点儿绷不住了。
“哥哥?”哈萨克像是被刺了一下,声音陡然冷了几分,“他是我亲哥哥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穆斯林笑了一声,很低,像冰粒敲在玻璃上。“ 你做的事我可比你哥清楚。”
格里的呼吸猛地一紧。
哈萨克的呼吸乱了。“我做什么,轮得到你管?”他往前踏了一步,地板发出极轻的承压声,“你以为你以家教的名义赖在这里,就能……”
“就能怎样?”穆斯林打断他,声音里带了点近乎挑衅的温柔,“至少我敢站在这里。不像某些人,只会写些不敢署名的信,寄出去还被退回来。”
格里的指尖掐进掌心。他忘了哈萨克寄过信的事,那些印着家里地址的信封,他连拆都没拆,原封不动地堆在曼斯奥夫妇家的储藏室里,像堆不敢触碰的秘密。
“闭嘴。”哈萨克的声音发紧,“出去。”
“要走一起走。”穆斯林的声音忽然软下来,带着某种格里熟悉的、近乎恳求的调子,却不是对他说的,“让他好好睡吧,行吗?”
房间里陷入死寂。格里感觉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,像两张细密的网,把他困在中间。他能想象弟弟紧抿的嘴唇,和穆斯林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,此刻大概都蒙着一层固执的红。
过了很久,久到格里以为自己会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窒息时,哈萨克转身了。脚步声朝着门口移动,却在门边停住。
“哥,”他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明天……我做你以前爱吃的番茄培根意面。”
没有回应。格里维持着僵硬的姿势,直到门被轻轻带上,那道属于哈萨克的、带着琥珀色暖意的视线彻底消失。
又过了一会儿,板凳被轻轻推回原位。穆斯林没再坐下,只是站在床沿,呼吸轻得像叹息。格里感觉到他的指尖极轻地拂过自己的发梢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,像触碰易碎的珍宝。
“修,”穆斯林的声音低得像耳语,带着五年未改的执拗,“我等了你很久。”(这里我绝对没有打错名字,格里的全名叫格里·修·普雷特)
门再次被拉开,又合上。这次,房间里彻底安静了。
格里终于睁开眼,淡蓝色的瞳孔在月光里泛着水光。他望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裂纹,那是他小时候用玩具车砸出来的痕迹。窗外的风卷起树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谁在低声哭泣。
他抬手捂住脸,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。原来这五年,他逃得再远,也从未真正离开过。
格里静静地躺在床上,橘红色的头发在月光的轻抚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银白的霜。那头浓密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,每一根都清晰可见,透着一种柔软且倔强的质感。他双眼微微睁着,淡蓝色的眼眸被月色浸润成了更深邃的颜色,像是藏着一片遥远而模糊的星河。
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:有几分落寞,那是一种无人倾诉、无处寄托的孤独感;又似乎带着些许失魂般的迷离,好像他的思绪早已飘远,只留下一具沉默的躯壳;还有一些不解与困惑隐藏在其中,仿佛他正试图拼凑某些破碎的信息,却始终无法找到正确的答案。而更多的,则是掩不住的疲倦,那种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疲惫,如同漫长旅途后终于停下脚步的旅人,连呼吸都透着沉重。
月光洒满整个房间,也为这幅画面添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。格里的神情忽明忽暗,仿佛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挣扎,又或者只是任凭记忆与梦境交织,在那双眼睛里投下最真实的倒影。
而这场被他刻意搁置的、荒谬的纠缠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