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毯上时,格里已经坐在床边穿好了鞋。他的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动什么,指尖捏着衬衫领口系纽扣的力道却有些发紧——昨晚那两个小时的寂静对峙还压在他喉咙里,穆斯林坐在板凳上的呼吸声,哈萨克推门进来时两人骤然绷紧的肩线,最后谁都没说话,一个悄悄退了出去,一个在墙角站到后半夜才离开。
楼下传来平底锅碰撞的轻响,带着黄油融化的焦香。格里深吸一口气,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刚走到门口,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。
“醒了?”哈萨克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,他穿着灰色家居服,橘红色的头发没怎么打理,几缕垂在额前,淡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显得格外亮,“我猜你会早起,做了意面。”
格里没回头,手搭在门把上:“不了,曼斯奥先生今早有会诊,我得赶回去。”
“意面很快。”哈萨克下楼的速度比他快,几步就拦在玄关,个子比五年前更高了,站在那里像道结实的屏障,“番茄是后院摘的,培根是你以前喜欢的那种厚切的。”
格里的指尖在门把上打滑。他记得哈萨克小时候总踩着板凳在厨房偷培根吃,被母亲发现时就往他身后躲,橘红色的头发蹭得他脖子发痒。那时哈萨克的眼睛还没这么沉,像盛着阳光的玻璃珠。
“哈萨克,”他终于抬起头,声音有些干,“我真的该走了。”
“就吃一口。”哈萨克的语气很轻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固执,他转身往厨房走,“我学了很久,你以前总说外面做的番茄酱太甜。”
格里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。五年没见,哈萨克的肩膀宽了不少,走路的姿势也沉稳了,可刚才说话的语气,却像极了小时候缠着他要糖吃的样子。
厨房飘来番茄的酸香,混着培根的焦香,是他很多年前最熟悉的味道。格里闭了闭眼,听见自己说:“……就一口。”
餐桌旁,哈萨克把一盘意面推到他面前。面条裹着鲜红的番茄酱,上面铺着煎得焦脆的培根,还撒了点绿色的香草碎。格里拿起叉子,叉起一根面条,送进嘴里。
酸甜的番茄味在舌尖炸开,带着黄油的醇厚,培根的咸香恰到好处。和他记忆里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怎么样?”哈萨克看着他,眼睛里有期待,还有点紧张。
格里没说话,又吃了一口。
就在这时,楼梯上传来脚步声,穆斯林穿着睡袍走下来,金发有些凌乱,海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格里时亮了一下,随即落在他面前的盘子上,笑着说:“看来我来晚了,哈萨克的拿手菜没我的份了?”
哈萨克瞥了他一眼,没说话,给自己也盛了一盘。
格里低着头,快速吃着面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上,映得番茄酱的颜色格外鲜亮。他听见穆斯林和哈萨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说的是医学院的事,可那两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,却像实质一样,烫得他后背发紧。
最后一口面咽下去时,格里放下叉子:“谢谢,我该走了。”
哈萨克没拦他,只是看着他拿起外套:“路上小心。”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下次……妈说想你了。”
格里的脚步顿了一下,没回头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车门关上的瞬间,他从后视镜里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。哈萨克靠着门框,手里还拿着他用过的叉子,橘红色的头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。穆斯林站在他旁边,微微侧着身,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车。
引擎发动,车子缓缓驶离。格里打开车窗,清晨的风灌进来,带着点凉意。他深吸一口气,却好像还能闻到那股番茄培根的香味,缠着他,像五年前一样,甩不掉。
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点。格里转回头,看着前方的路,指尖用力攥紧了方向盘。
他以为逃离是结束,可现在才发现,有些东西,从来没真正离开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