疼吗？

城西那条连接着英华私立高中后门与老旧居民区的窄巷，在白日里也显得光线晦暗。墙壁斑驳，爬满了枯萎的藤蔓，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箱的酸腐气。这里是监控的死角，也是阳光照不进的角落

严浩翔被刘耀文和他的几个跟班堵在了巷子深处

这一次，不再是戏弄或羞辱。拳脚带着风声，结结实实地砸在肉体上，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。刘耀文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，嘴里骂着最肮脏的字眼，每一拳都带着要将严浩翔彻底碾碎的恨意。严浩翔没有求饶，他咬着牙，用胳膊死死护住头脸，身体蜷缩着

刘耀文你不是厉害吗…

但他终究是寡不敌众，一声闷哼后，他被狠狠踹倒在地，额角撞上冰冷粗糙的水泥墙，瞬间绽开一道刺目的血口，鲜血混着尘土，蜿蜒而下，模糊了他半边视线

刘耀文都喜欢你…你多厉害啊！

他蜷在地上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，校服沾满了污迹和血迹，狼狈不堪。那双总是沉寂如死水的眼眸，此刻因为疼痛和极致的屈辱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，死死瞪着刘耀文，依旧没有一丝求饶的软弱

他抬脚，似乎还想再补一下——

尖锐刺耳的警笛声，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，撕裂了小巷的寂静！

刘耀文妈的！

刘耀文你他妈学会提前报警了？

警车刺目的红蓝光芒闪烁，停在了巷口。几名警察迅速下车，喝止着逃窜的几人，很快便将慌乱的刘耀文一伙控制住

刘耀文冷静的站着，还有些不屑，他已经习惯了打架后被家长领回去，旁边的跟班也没太多的惶恐

他们上了警车以后…

留有一位警察想扶起严浩翔，严浩翔轻轻摆起手

周析晴我报的警！我是他同学

周析晴警察询问了情况，周析晴避开严浩翔向警察叙述了严浩翔被单方面围殴的事实

警察查看了一下严浩翔的伤势，询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

严浩翔不用…

严浩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。他挣扎着，用尽力气想要自己站起来，却踉跄了一下

周析晴我送他回去吧…可以的

周析晴立刻伸手，不顾他身体的僵硬，用力扶住了他的胳膊。她的手指冰凉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力量

警察看着严浩翔惨烈的样子和少女眼中的担忧，又看了看被押上警车的刘耀文等人，点了点头，叮嘱她照顾好伤者，后续可能需要他们配合做笔录

严浩翔你回去晚了没事吗？

周析晴没事…家里没人等我…

周析晴连连点头，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严浩翔，一步一步，艰难地走出那条充满暴力和屈辱的小巷。阳光重新照在身上，却驱不散两人之间沉重的阴霾和严浩翔身上散发的冰冷抗拒

周析晴几乎是半架着严浩翔，用尽力气才把他扶到门口。严浩翔摸索出钥匙，颤抖着手打开了

周析晴把他扶到床边坐下。严浩翔立刻垂下头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，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倔强和难堪。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，更不想让她踏进这个代表着他落魄和孤独的空间

用冷水打湿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，找了一圈，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小瓶碘伏和几根棉签

严浩翔的身体瞬间绷紧，像一张拉满的弓弦

严浩翔我自己来…

周析晴别动！
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，不再有之前的颤抖，只剩下一种沉静的温柔

她小心翼翼地用湿手帕，避开伤口，擦拭着他脸上、额角混合着血污和灰尘的污迹。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。冰凉的触感让严浩翔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

周析晴忍一下奥！

她低声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，强压着喉咙的酸胀。她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抖

她不太明白，明明和严浩翔近距离接触是很期待很激动的事，可鼻子却酸酸的

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赤裸的、新鲜的、带着暴烈痕迹的伤口。这伤口像一面镜子，映照着他这些年承受的所有不公、孤独和无声的痛楚

她抬起头，清澈的眼眸早已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，视线模糊地望进他低垂的、掩藏着所有痛苦和防备的眼底。泪水再也无法抑制，如同断线的珍珠，一颗接一颗，无声地、汹涌地从她泛红的眼眶中滚落

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，带着最本能的关切，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、此刻却浸透了咸涩的问题

周析晴疼吗？

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周析晴泪流满面的脸庞。晶莹的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，在下颌处汇聚，然后，一滴，滚烫地、重重地砸落下来——

“啪嗒！”

五年了。从他母亲去世，父亲再娶，被放逐到这个冰冷的角落开始…被欺凌，被孤立，被世界遗忘…他习惯了疼痛，习惯了隐忍，习惯了将所有的脆弱和呼痛都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。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，早已包裹上厚厚的冰层，不会再为任何人、任何事所动

没有人问过他“疼吗”

更没有人为他流泪

他想别开脸，想推开她，想像以往一样用更冰冷的态度筑起高墙

可他却颤抖着伸出手，擦掉了周析晴的眼泪

严浩翔别哭…不疼

受伤的心灵，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，在碘伏苦涩的气息中，在一声轻如叹息的“疼吗”里，第一次，笨拙而剧烈地，交汇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