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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偏殿药气弥漫,太子昏迷不醒。
张真源银针连施,额角沁出细汗:“好烈的毒,与姑娘所中同源却更阴狠三分。”
沈诺立在床畔,看那黑血自伤口不断渗出,染透锦被。太子面色青白,唇色乌紫,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。
“可能救?”她问。
“需以南疆蛊母为引。”张真源蹙眉,“蛊母罕见,唯皇宫秘藏一只...”
话音未落,殿外忽然传来通报:“贵妃娘娘到!”
珠帘响动,香风先至。白橘华服逶迤而入,金步摇在烛光下晃得刺眼。
“太子如何了?”她声音娇慵,眼底却无半分关切。
张真源躬身:“臣已稳住毒性,但需蛊母为引。”
白橘挑眉:“蛊母?那可是陛下亲封的圣物,岂能轻易动用?”她目光扫过沈诺,“倒是这位姑娘,听说太子是为救你而伤?”
不等回答,她又道:“本宫还听说,今夜皇宫失窃的《凤鸣卷》,与姑娘有些关联?”
句句带刺,步步紧逼。
沈诺平静回视:“娘娘消息灵通。”
“事关太子,自然要上心些。”白橘把玩着腕间玉镯,“说起来,姑娘这身红衣倒是眼熟,像极了十年前沈家那位...”
她故意停顿,观察沈诺神色。
沈诺袖中指尖微紧,面上却淡:“民女粗鄙,怎敢与将门沈家相比。”
白橘轻笑:“是么?可本宫怎么觉得,你眉眼间倒有几分沈将军的影子...”
“贵妃。”虚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。
马嘉祺不知何时醒了,正静静看着她们:“不必为难她。”
白橘神色一僵,随即笑道:“殿下醒了就好。方才可是吓坏臣妾了。”
马嘉祺却不理她,只向沈诺伸手:“过来。”
众目睽睽下,沈诺缓步上前。太子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腕,力道大得惊人。
“都退下。”他声音虽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“张先生留下。”
白橘脸色变了几变,终是拂袖而去。
殿内重归寂静。马嘉祺松开手,掌心一枚玉符印入沈诺腕间——东宫令。
“拿着这个,”他喘息道,“去司药监取蛊母...”
张真源变色:“殿下!蛊母需陛下手谕方可动用!”
马嘉祺扯出一丝笑:“所以...要快。”他看向沈诺,“孤信你。”
沈诺握紧玉符。东宫令触手生温,雕着盘龙翔凤,正是白日太子腰间所佩之物。
“为何信我?”
马嘉祺闭目:“因为先生信你。”
再无多言。沈诺转身疾行,红衣掠过夜色深宫。
司药监重地,守卫森严。
沈诺亮出东宫令,守卫却迟疑:“姑娘,非陛下手谕不得入内...”
话音未落,一道银针悄无声息放倒守卫。张真源自暗处走出:“快,我守着。”
沈诺闪身入内。药阁幽深,千百玉屉列阵如迷。她依着张真源所言寻到最深处寒玉柜,却见柜门洞开,内里空空如也!
蛊母已失。
心念电转间,她忽然瞥见柜角一点金粉——与白橘腕间玉镯上镶嵌的金粉一模一样。
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“拿下她!”白橘的声音响起,“窃取蛊母,罪当处死!”
禁军涌入围堵。沈诺反手甩出凤栖丝缠住梁柱,纵身跃上药架。
“放箭!”
箭雨倾泻而至。她旋身避让,红衣在箭矢间翻飞如蝶,姿态竟与日间太子救她时如出一辙。
混乱中,她忽然看见某个玉屉标签——《凤鸣卷·残篇》。
时机稍纵即逝。她咬牙扑向那玉屉,指尖刚触到抽屉,背后箭矢已至!
忽然一道黑影掠入,剑光如幕击落箭矢。来人蒙面,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眸。
“走!”他揽住她的腰破窗而出。
夜风呼啸,二人掠过重重宫墙。沈诺嗅到他身上淡淡沉香气,与师尊一般无二。
“师尊?”她试探道。
黑衣人身形微顿,却不答话,只将她带至安全处便欲离开。
沈诺急扯他衣袖:“到底是不是你?”
黑衣人回首,眼中情绪翻涌。忽然他猛地推开她,一支弩箭擦肩而过。
远处阁楼上,银面人持弩而立,面具下唇角冷扬。
黑衣人眼神一厉,纵身追去。二人身影在月下疾掠,转眼消失无踪。
沈诺怔立片刻,忽觉掌心异物。摊开一看,竟是半块蛊母。
那黑衣人何时塞给她的?
不及细想,脚步声已近。她匆匆藏好蛊母,却见来者是张凌赫与顾染曦。
“沈姑娘?”张凌赫诧异,“太子命我等来接应你...”
顾染曦冷眼扫过她空空的双手:“蛊母呢?”
“被窃了。”
顾染曦冷笑:“好巧。方才有人见一红衣女子盗走蛊母往这边来了。”
沈诺尚未答话,忽然宫钟大响!九声急鸣,震彻皇城。
张凌赫变色:“陛下驾崩了?!”
三人俱惊。顾染曦猛地抓住沈诺手腕:“是你拖延取药,误了太子救治时机?!”
“放手。”
“跟我回大理寺!”顾染曦厉声道,“太子若有不测,你就是弑君同谋!”
争执间,一道温润嗓音响起:“顾大人误会了。”
马嘉祺安然立于月下,面色虽苍白,却已无大碍。张真源扶着他,微微颔首。
“殿下?!”顾染曦惊愕,“您怎么...”
“蛊母已取到,孤无恙。”马嘉祺微笑,“多亏沈姑娘及时送回。”
沈诺心中雪亮——太子分明早已解毒,方才种种不过做戏。
马嘉祺走向她,指尖掠过她鬓发,取下片许金粉:“辛苦姑娘了。”这话说得意味深长。
忽然禁军涌至,押着一人跪地:“殿下!窃取蛊母的贼人抓到了!”
那人口鼻溢血,显然受过刑求,却仍嘶声喊道:“是奉沈姑娘之命!她许我千金...”
话音戛然而止,他猛地抽搐倒地,气绝身亡。
顾染曦检查后蹙眉:“服毒自尽。”
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沈诺。
马嘉祺却道:“拖下去。”他转向沈诺,笑意温润,“孤相信姑娘。”
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跑来:“殿下!陛下急召!说...说传位诏书被改了!”
马嘉祺面色骤变:“什么?”
太监颤声道:“诏书上原本是殿下名讳,如今变成了...变成了三皇子!”
举座皆惊。皇位更迭在即,竟出如此大变。
马嘉祺闭目片刻,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:“摆驾养心殿。”
经过沈诺身边时,他极轻地塞过一物——正是那页《凤鸣卷》残篇。
“姑娘,”他声音低不可闻,“这局棋,才刚刚开始。”
养心殿内灯火通明,陛下寝宫重地却无一人把守。
马嘉祺推门而入,只见龙床上空无一人,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诏书。
屏风后转出一人,华服金冠,正是三皇子。他身旁站着大祭司王橹杰,黑袍如夜。
“皇兄来晚了。”三皇子轻笑,“父皇临终前改了主意,传位于我。”
马嘉祺平静道:“诏书何在?”
“自然收好了。”三皇子把玩着玉玺,“倒是皇兄,与逆党沈诺勾结,盗取《凤鸣卷》,该当何罪?”
王橹杰阴恻恻接口:“臣夜观天象,帝星晦暗,皆因妖女祸国。太子若肯交出沈诺,或可保全性命。”
马嘉祺忽然笑了:“谁说《凤鸣卷》被盗了?”
他击掌三声,张真源捧锦盒而入,盒中正是完好无损的《凤鸣卷》!
“父皇早已将真本交予孤保管。”马嘉祺淡淡道,“你们偷走的,不过是赝品。”
三皇子脸色骤变:“不可能!”
正在此时,殿外传来柯眠的笑声:“好热闹啊。”
长公主翩然而至,身后跟着丞相朱志鑫:“本宫来得可是时候?方才似乎听见...陛下驾崩了?”
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在沈诺身上停留一瞬,笑意更深。
“既然陛下宾天,当以遗诏为准。”朱志鑫冷声道,“请三殿下出示诏书。”
三皇子咬牙:“诏书在...”
“在我这里。”
清冷女声自梁上传来。沈诺红衣如焰,手持明黄诏书,不知何时已在上方。
众人皆惊。王橹杰厉喝:“妖女!放下诏书!”
沈诺轻笑:“大人莫急,这诏书...”她缓缓展开,“是空白的。”
果然,诏书上唯有玉玺印鉴,却无半个字迹。
“看来陛下未来得及写下传位之人。”柯眠挑眉,“按祖制,当由内阁推选。”
三皇子猛地指向马嘉祺:“父皇定是被他所害!否则为何突然...”
话未说完,忽听龙床上传来虚弱声音:“逆子...”
陛下竟还活着!
所有人大惊失色。马嘉祺率先扑到床前:“父皇!”
陛下颤手指向三皇子:“你...你下毒...”
三皇子面如死灰。王橹杰悄然后退,却被朱志鑫拦住:“大祭司想去何处?”
混乱中,沈诺忽觉一道视线灼人。抬眼望去,银面人不知何时立在殿角阴影中,正静静看着她。
四目相对,他微微颔首,似赞许似叹息。
随即身影一晃,消失无踪。
沈诺握紧袖中东宫令,玉符棱角硌入掌心。
这深宫迷局,她才刚刚踏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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