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雨黄昏,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,客厅如一座被雨水浸透的潮湿墓穴。水汽裹着陈腐的木香和霉菌气息,在空气里织出粘腻的蛛网。
恭子蜷在沙发阴影里,怀抱那个金发玩偶轻摇,一个字一个字碾过死寂的空间。
“乖…香,不怕打雷哦。”
她枯瘦的指尖穿过玩偶发丝,动作轻柔如抚摸婴儿。
明日香立在门廊暗处,浑身湿透。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钻进衣领,蛇一般缠上脊椎。
窗外轰隆雷声炸响,惨白的电光劈开云层,刹那间照亮母亲的侧影,也照亮她自己狼狈的倒影。
“又来了……”她齿缝间挤出气音。
Ake的嗤笑在脑海漾开:“那你又能做什么呢?”
紧接着她的声线陡然扭曲:“落汤鸡,呵呵…还是这么狼狈呢。”
那笑声像砂纸打磨着明日香的耳膜,分不清是笑她,还是笑被困在这具躯壳里的自己。
明日香猛地抓住自己湿透的红发,如同在拧一块浸透了污水的抹布,发丝间积蓄的雨水瀑布般泻下。
她没有换鞋,浸透雨水的皮鞋直接踏进客厅。
咕叽——咕叽——
每一声粘腻的水响都像踩在腐烂的苔藓上,在光洁如冰面的地板留下蜿蜒的污痕。
“睡吧,睡吧,我亲爱的宝贝…”母亲的歌声甜蜜如毒蜜,指尖划过玩偶脸颊。
那玩偶左眼的黑色纽扣突然脱落,“嗒”一声轻响滚落茶几露出后面空洞的黑暗
黑洞对准明日香。
“呵,”她扯出冰刃般的笑,“你也在嘲讽我吗?”
“你不配!”她踢飞碍事的皮鞋,赤足踏过冰冷地板,像踏过刀锋。
她走向客厅中央的地毯。
Ake的声音如幽魂低语,带着诱惑:“你的名字…在她怀里呢。”
明日香瞳孔骤缩!她扑向恭子,一把抽走玩偶!
“香?”母亲茫然抬头,目光却穿透她落在虚空某点。
玩偶残存的右眼珠映出明日香扭曲的脸。她抓起茶几上的剪毛线剪刀。
咔嚓!
纤维断裂的闷响如同颈骨被拧碎。玩偶头颅怪异地后仰,仅靠一层薄布牵连,棉絮从断颈喷涌,像被扯出的肮脏肠肚,纷纷扬扬落在恭子颤抖的裙摆上。
恭子喉咙里爆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看见母亲惨白的脸,明日香双手紧握成拳,指甲深陷掌心,几乎要抠穿皮肉。
她将残破的玩偶塞回恭子怀中,声音淬着冰渣:“…你的香,还你。”
恭子触电般抱紧那团棉絮残骸,突然野兽般嘶嚎着抓过明日香的左手,狠狠按向玩偶的断颈伤口!
“修好她…修好她!!”枯枝般的指甲深掐进女儿虎口,血珠争先恐后涌出,洇入灰白棉絮。
Ake的幻影在血泊倒影里浮现,金瞳里翻涌着残酷的笑意:“看啊Asuka,你到底在渴望些什么呢?”她的声音贴着明日香耳蜗灌入,冰冷的如日雨滴,“你还是……
“根本就看不清。”
恭子死寂的目光骤然聚焦在明日香脸上!那不再是茫然,而是淬毒的恨意。
仿佛终于认出了毁掉“女儿”的凶手。她野兽般扑来,双手铁钳般扼住明日香的脖子!
明日香被巨大的冲力掼倒在地毯上!后腰狠狠撞上大理石茶几锐角,剧痛如电流炸裂脊髓!
她却只是睁大空洞的双眼,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晕。湿发糊在脸上,像水鬼的触手。母亲的手指如钢缆般收紧,指甲陷进颈侧动脉。
视野开始发黑,耳鸣淹没了雷声。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废物!”Ake的怒斥如惊雷劈开混沌,带着硝烟。
下一瞬,一股蛮横的力量从明日香体内爆发!她单手攥住恭子手腕反向一拧!
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!
恭子如断线木偶般被掀翻在沙发上!
Ake站起身,揉了揉脖颈上紫红的指痕,喉间血腥翻涌。充血的眼球冰冷地俯视着沙发上蜷缩颤抖的母亲。
“干嘛抢我身体?” 明日香本体的声音虚弱地浮出,“就这样死掉…不就好了?”
Ake操控着她的嘴角,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:“你的命是我的。我们是一体的…”目光盯死恭子,就好像在质问明日香“你要死,问过我的意见吗?”
医护蜂拥而入,制服的白淹没恭子。
明日香沉默地蹲身,捡起地上那颗仅剩薄皮相连的玩偶头颅。
金发被血和棉絮玷污,空洞的眼窝对着她。她攥紧那颗头颅。
摇摇欲坠的头颅被她一把扯下!
她低着头,湿透的刘海海藻般垂落,看不清任何表情。
只有指缝间渗出更多黏稠的血,混合着雨水,滴落在玩偶无头的残躯上。
雨更大了,疯狂拍打着玻璃窗。Ake的声音混着雨滴渗入骨髓,每一个字都像在锈蚀的心壁上凿钉:
“心之壁的钢筋…”
“是你把名字钉进玩偶头颅时…”
“亲手浇铸的。”
浴室镜前,明日香拧开碘伏瓶盖。浓烈的药味瞬间刺穿鼻腔。她面无表情地将大半瓶刺目的棕褐色液体倾倒在虎口翻卷的伤口上——
滋啦!
剧烈的灼痛感直冲天灵盖!她身体猛地一颤,镜中倒映的脸瞬间惨白如纸。蒸腾的白雾模糊了镜面,
水珠蜿蜒流下,如同镜中人在无声流泪。
Ake的幻影在雾气中凝结,半透明的手指覆盖住明日香紧握碘伏瓶的手。那触碰没有温度,却带着沉甸甸的实体感。
“痛吗?”Ake的声音贴着耳后传来,气息冰冷,“记住这感觉…”
镜中,Ake的金瞳在雾气里灼灼燃烧 。
“伤痛让我们建立起关系…”
“它让我们…”
红褐色的碘伏沿着她赤足的脚背流淌,在瓷砖缝隙蔓延成网,吞没镜中那双一模一样的、盛满绝望的眼。
“…不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