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还凝在玉华寺的石阶上，禾晏扶着斑驳的廊柱，一步一步往前挪。僧衣的袖口被露水浸得发潮，她却浑然不觉，指尖在粗糙的木头上轻轻摩挲，试图找回记忆里那条通往后山的小径。
她的眼睛还蒙着层雾，世界是模糊的色块，只有脚下的路凭着记忆辨认。昨夜阿黎说漏了嘴，说大哥何如非在府里调动死士，她便知道，他们不会再留她了。
“姐姐，慢些走。”
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，禾晏唇角弯了弯，却没回头。她知道是阿黎，这几日妹妹总像只小尾巴跟着她，夜里还会悄悄来禅房，在她手心里写字，说些宫外的事。
“这条路滑，你别跟着了。”禾晏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笑意，“去给我端点早斋来吧，我在前面的亭子里等你。”
何黎躲在树后，看着姐姐摸索着拐进竹林，眼眶悄悄红了。她怎么会不知道，姐姐是想支开她？
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，那是肖珏给，何黎脚刚迈出半步，就见闪过一道黑影，快得像道闪电。
“小心！”何黎失声大喊。
禾晏虽看不见，却凭多年的战场直觉猛地侧身。寒光擦着她的肩而过，带起一片血花。她踉跄着倒地，手肘撞在石头上，发出闷响。
“姐姐！”何黎冲过去扶住她，抬头怒视着那黑衣人，“何人如此大胆，敢在佛门清净地行凶！”
黑衣人蒙着脸，只露出一双淬着毒的眼睛，手中短刀还滴着血。他显然没料到会冒出个小姑娘，愣了片刻，随即再次挥刀刺向禾晏。
“阿黎，走！”禾晏死死抓住妹妹的手腕，声音急促，“他们的目标是我，你快跑出去报信！”
“我不走！”何黎甩开她的手，从袖中抽出匕首，摆出个蹩脚的架势。小时候跟着姐姐和肖珏哥哥学过几招，此刻竟还记得些皮毛，“小时候你教我的，遇敌先护要害，我记得呢！”
短刀与匕首撞在一起，发出刺耳的脆响。何黎只觉手臂一阵发麻，匕首差点脱手。她哪里是这死士的对手？不过三招，就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，踉跄着倒在地上，喉咙涌上腥甜。
“阿黎！”禾晏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被黑衣人一脚踩住后背。
死士没再理会何黎，转而举起短刀，朝着禾晏的后心刺去——
“姐姐！”何黎嘶吼着扑过去，却被死士反手一掌拍在肩上，整个人倒地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她眼睁睁看着短刀落下，看着禾晏猛地侧滚，避开要害却被刀刃划开长长的口子。血瞬间染红了素白的僧衣，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。
死士显然不耐烦了，抬脚狠狠踹在禾晏腰侧。她本就受了伤，此刻哪里禁得住这般力道？整个人像片落叶般飞出去，朝着竹林尽头的悬崖坠去。
“不——！”何黎目眦欲裂，连滚带爬地扑到崖边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，长剑带起的破空声比鸟鸣更锐。只听“铛”的一声，死士的短刀被挑飞，手腕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是肖珏
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竹林，玄色劲装沾着露水，显然是守了整夜。此刻他一脚踹开受伤的死士，长剑直指对方咽喉：“说！是谁派你来的？”
死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，猛地咬碎了牙里的毒药，嘴角溢出黑血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“姐姐……”何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趴在崖边往下看。云雾缭绕的深谷里，隐约能看见棵歪脖子松树，禾晏的衣角正挂在树梢上，一动不动。
肖珏也冲到崖边，眉头紧锁。这悬崖少说有数十丈深，底下全是乱石，就算挂在树上，恐怕也……
“肖珏哥哥，救救我姐姐！”何黎抓住他的手臂，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，“她不能死！她还没看到肖伯父的冤屈昭雪，还没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肖珏打断她，声音异常沉稳，“你在这里等着，我下去。”
他解下腰间的绳索，一端系在崖边的老松树上，另一端牢牢缠在手腕。刚要往下跳，却被何黎拉住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！”
“不行。”肖珏看着她苍白的脸，“你伤着了，留在这里，万一还有刺客……”
“不会了。”何黎摇头，眼眶通红却异常坚定，“他们派来的应该只有这一个。姐姐说过，杀手从不做无用功，失败了就会立刻撤离，免得暴露踪迹。”
肖珏看了她一眼，没再拒绝，将绳索分出一段系在她腰间：“抓紧了。”
可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禾晏…
视觉转换-
竹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，像蝶翼掠过晨露。禾晏缓缓睁开眼，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起了眼——不对，是能看清阳光了。
她猛地坐起身，视线扫过屋梁上的蛛网，扫过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草，扫过墙角堆放的草药。每一片叶子的脉络，每一根草茎的纹路，都清晰得像被水洗过。
“醒了？”
“我的眼睛……”禾晏抚上眼睑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神秘人“嗯”了一声，往灶膛里添了块柴：“瞎不了。你这是被人用了慢性毒，幸好剂量不大，我用祖传的法子给你清了毒。”他顿了顿，往火里啐了口，“不过下次再让人往药里掺‘腐瞳散’，神仙也救不了。”
禾晏的手猛地攥紧了被褥。腐瞳散，北境军中的禁药，无色无味，能慢慢蚀坏人的眼。是何如非，他不仅要她死，还要她死前尝尽黑暗。
神秘人擦拭的手顿了顿，将刀入鞘：“你眼睛好了，打算去哪？”
“去北境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，“肖钰在那里练兵，我要去找他。”
神秘人挑了挑眉：“去找那个被贬的肖家小子？你可知他现在处境艰难，军中多是何如非的人？”
“知道。”禾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掌心的茧还在，那是握剑十年磨出来的，“可我不能躲。鸣水城的真相，父亲和大哥的阴谋，还有肖伯父的清白……这些都该有个了断。”
她曾是何家的替身，是“何如非”的影子，藏在面具下，活在别人的期待里。可从坠下悬崖的那一刻起，那些身份就随着旧伤一起死了。
神秘人看着她眼里的光，忽然笑了：“有种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块令牌，扔给禾晏，“拿着这个，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，禾晏。”
第二日清晨，禾晏背上神秘人备好的行囊，腰间别着那柄被她磨亮的短刀。神秘人站在门口，看着她踏上山路，忽然喊了句：“丫头，记住，刀是护人的，不是杀人的。”
禾晏脚步顿了顿，回头笑了：“我记着。”
山路蜿蜒，晨光穿过林叶洒在她身上，像披了层金辉。禾晏走着，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第一次教她握剑，说“何家儿女，要为大魏守疆土”。那时她不懂，后来扮成“何如非”，在战场上厮杀，也只想着不能辱没何家名声。
可现在，她只想为自己而活。
为那个在鸣水城死战的自己，为那个被夺走身份的自己，为那个差点死在亲人手里的自己。
路过山溪时，她蹲下身，看着水里的倒影。眉眼清俊，左颊那道浅疤在阳光下若隐隐现，是属于禾晏的脸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。
她掬起溪水，泼在脸上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。
“从今往后，我只是禾晏。”
她对着溪水轻声说，声音被风吹散，却在心底刻下了痕迹。
前路漫漫，北境的风沙正烈，军营的壁垒森严，何承宇的势力盘根错节。可禾晏握紧了腰间的刀，一步步往前走。
她要回军营，不是以何家长女的身份，不是以“何如非”的替身，而是以禾晏的名字。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兵符，要揭穿那些肮脏的阴谋，要让鸣水城的亡魂得以安息。
风穿过山谷，带着远处的号角声。禾晏的脚步愈发坚定，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深处。
……
作者黎谢谢以下宝宝的鲜花
作者黎么么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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