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更声刚过,沈瑶便披衣起身。
月光透过窗棂,在闺房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她轻手轻脚地穿上事先准备好的深色衣裙,将一把小巧的匕首别在腰间——这是她从父亲兵器架上顺来的。
"大小姐,您真要夜探书房?"小荷紧张地拉住她的衣袖,"万一被老爷发现..."
"放心,父亲今晚在军营值班,不会回来。"沈瑶安抚地拍拍丫鬟的手,"你守在房里,若有人来,就说我睡了。"
推开房门,夜风扑面而来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沈瑶贴着墙根阴影处前行,心跳如擂鼓。将军府夜间仍有侍卫巡逻,但她早已摸清他们的路线和换岗时间。
书房位于前院东侧,门前两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。沈瑶蹲在假山后观察片刻,确认四下无人,这才蹑手蹑脚地靠近。
门锁对她来说不是问题——现代做历史研究时,她曾专门学习过古代锁具结构。一根细铁丝在锁孔中轻轻拨弄几下,咔哒一声轻响,门开了。
书房内一片漆黑,只有月光透过窗纸,勾勒出书架和桌案的轮廓。沈瑶摸出火折子,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小蜡烛,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。
"邸报...文书..."她轻声自语,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。突然,角落里一个上锁的红木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箱子不大,却做工精致,锁眼比门锁复杂得多。沈瑶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"需要帮忙吗?"
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,沈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。她猛地转身,蜡烛差点脱手——萧景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,玄色衣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,烛光映照下,那张俊美的面容半明半暗,宛如鬼魅。
"王...王爷..."沈瑶声音发颤,手中的蜡烛晃得厉害。
萧景翊缓步上前,从她手中接过蜡烛,两人的手指有一瞬相触,沈瑶如触电般缩回手。
"深夜造访将军书房,沈小姐好大的胆子。"他语气平淡,却让沈瑶脊背发凉。
"我...我只是..."沈瑶大脑飞速运转,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萧景翊没有追问,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,轻松打开了那个沈瑶束手无策的木箱。
"很好奇里面是什么?"他挑眉问道。
沈瑶咬唇不语。萧景翊从箱中取出一卷用红绸包裹的文书,慢条斯理地展开:"两年前的婚约文书,沈小姐应该不陌生。"
烛光下,沈瑶看清了文书内容——确实是沈瑶与萧景翊的婚约,但奇怪的是,关键几页被人撕去了,只留下残破的边缘。
"为什么...会被撕掉?"沈瑶忍不住问道。
萧景翊目光深邃:"这个问题,该由沈小姐来回答才对。"他逼近一步,"或者说,现在的你,真的知道答案吗?"
沈瑶心头狂跳—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他看出自己是穿越者?
"王爷说笑了,婚约是您解除的,原因自然..."她强自镇定地回应。
"我解除的?"萧景翊冷笑一声,"看来沈小姐不仅突然精通兵法,连记忆也变得...与众不同。"
沈瑶暗叫不好。从萧景翊的反应看,解除婚约的似乎不是他,而是原主或沈家!这段历史与小荷所说的完全不同。
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。沈瑶脸色骤变——是父亲回来了!
萧景翊显然也听到了,他迅速吹灭蜡烛,一把拉过沈瑶,躲进了书房内侧的帷幕后。空间狭小,两人几乎贴在一起,沈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身上淡淡的龙涎香。
"别出声。"萧景翊在她耳边低语,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,激起一阵战栗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书房门被推开,火把的光亮透了进来。
"奇怪,这门怎么没锁?"沈巍的声音近在咫尺。
沈瑶屏住呼吸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萧景翊的手臂环在她腰间,力道恰到好处,既让她无法挣脱,又不至于弄疼她。
"将军多虑了,许是风刮开的。"另一个声音说道,似乎是沈巍的副将。
脚步声在书房内转了一圈,最终停在书案前。沈瑶透过帷幕缝隙,看到父亲拿起一份公文翻阅。
"北狄动向诡异,不像单纯抢掠,倒像..."沈巍的声音突然压低,"有人里应外合。"
副将倒吸一口冷气:"将军是说...朝中有内奸?"
"慎言。"沈巍警告道,"此事非同小可,需从长计议。"
两人又交谈片刻,终于离开书房。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,沈瑶才长舒一口气,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萧景翊怀里,连忙挣脱。
"看来沈将军也有所察觉。"萧景翊若有所思,"北狄此次进犯,确实蹊跷。"
沈瑶惊讶于他的敏锐:"王爷也怀疑朝中有人通敌?"
萧景翊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:"沈小姐对北狄了解多少?"
烛光重新亮起,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了。沈瑶整理思绪,决定赌一把:"北狄以游牧为生,每逢秋高马肥便南下劫掠,但此次规模空前,且专攻军事要塞,不像单纯抢粮。"
"不错。"萧景翊点头,"更奇怪的是,他们总能避开我军巡逻路线,仿佛..."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"有人通风报信。"
两人对视一眼,某种默契在无声中建立。沈瑶突然意识到,这位摄政王深夜出现在将军书房,恐怕也是为了调查此事。
"王爷,我有一计。"沈瑶灵光一闪,"不如放出假情报,引蛇出洞..."
萧景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:"继续说。"
"可故意泄露我军调兵路线,但真伪各异。若北狄按其中一条路线设伏,便可顺藤摸瓜,查出泄密之人。"
萧景翊唇角微扬:"沈小姐果然...不同凡响。"他收起婚约文书,"今夜之事,你知我知。"
沈瑶点头,犹豫片刻还是问道:"那婚约..."
"时候不早了,沈小姐该回去了。"萧景翊却避而不答,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"明日诗会,期待再见。"
沈瑶一怔:"诗会?"她并未听说有什么诗会。
萧景翊轻笑:"明日便知。"
回到闺房,沈瑶辗转难眠,脑海中全是萧景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欲言又止的态度。那纸残缺的婚约文书,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?
次日清晨,小荷急匆匆跑来:"大小姐!三皇子府上送来请帖,邀您参加今日在赵府举办的赏菊诗会!"
沈瑶这才明白萧景翊话中含义。她展开请帖,上面赫然写着三皇子萧景恒的名字。
"赵府...是赵丞相家?"沈瑶皱眉。昨夜父亲才怀疑朝中有内奸,今日三皇子就邀她去赵府,未免太巧。
"大小姐要去吗?"小荷忧心忡忡,"老爷说过要您远离三皇子..."
沈瑶沉思片刻,突然有了主意:"去,为何不去?不过..."她嘴角微扬,"我要把诗会地点改在将军府。"
小荷瞪大眼睛:"这...这不合规矩吧?"
"就说父亲即将出征,我作为女儿想在府中略尽孝道,不便外出。"沈瑶提笔写下回帖,"请三殿下和诸位贵客移步将军府赏菊。"
她倒要看看,萧景翊所说的"明日诗会"是否真能应验,更想知道三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消息传出,京城贵女圈顿时哗然。将军府多年来首次举办诗会,且是临时更改地点,难免引人猜测。
晌午时分,宾客陆续到来。沈瑶一袭藕荷色长裙,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,素雅中透着几分英气,与寻常闺阁女子大不相同。
"沈小姐别出心裁,将诗会改在府上,倒是让本王有机会一睹将军府风采。"萧景恒一进门便含笑说道,目光在沈瑶身上流连。
沈瑶福身行礼:"殿下屈尊降贵,寒舍蓬荜生辉。"
萧景恒身后跟着几位世家子弟和贵女,其中就有赵丞相的千金赵如月。她一袭华服,珠光宝气,看向沈瑶的眼神充满敌意。
"听闻沈小姐昨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,今日诗会想必更有惊人之作。"赵如月语带讥讽。
沈瑶不卑不亢:"赵小姐过奖,不过是些浅见,难登大雅之堂。"
诗会在后花园凉亭举行,菊花环绕,倒也雅致。众人刚落座,管家突然匆匆跑来:"大小姐,摄政王驾到!"
全场哗然。萧景恒手中的茶盏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阴霾。
沈瑶心跳加速,连忙起身相迎。只见萧景翊一袭墨蓝锦袍,腰间玉带生辉,比平日朝服更添几分清俊。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,手中捧着一个长条木盒。
"本王路过,听闻将军府举办诗会,特来叨扰。"萧景翊语气平淡,仿佛真的只是偶然造访。
沈瑶福身行礼:"王爷驾临,荣幸之至。"
萧景恒起身相迎,笑容勉强:"皇兄日理万机,竟有闲暇参加诗会,真是难得。"
"三弟不也一样?"萧景翊淡淡回应,两人目光相接,暗流涌动。
众人重新落座,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。有摄政王在场,原本活泼的贵女们都不敢放肆,连赵如月也收敛了许多。
"既然王爷驾到,不如由王爷出题?"萧景恒提议道。
萧景翊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沈瑶身上:"听闻沈小姐精通兵法,不如以'边塞'为题,诗词皆可。"
这明显是为难。边塞诗多由男子所作,闺阁女子少有涉猎。众人目光齐聚沈瑶,等着看她出丑。
沈瑶却不慌不忙,略一思索,朗声吟道:"秦时明月汉时关,万里长征人未还。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。"
这是王昌龄的《出塞》,放在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。诗罢,满座皆惊。
萧景翊眸光一闪:"好诗。不知是何人所作?"
沈瑶早有准备:"是民女偶然在一本古籍上所见,作者已不可考,今日借花献佛罢了。"
"沈小姐过谦了。"萧景翊意味深长地说,"能记得如此佳句,已是难得。"他示意侍卫呈上那个长条木盒,"此物赠予沈小姐,聊表心意。"
众目睽睽之下,沈瑶接过木盒,打开一看,竟是一把精致的短剑,剑鞘上缠枝莲纹缠绕,剑柄镶嵌一颗蓝宝石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"这..."沈瑶惊讶地抬头。
"听闻沈小姐喜读兵书,此剑名为'青霜',锋利而不失雅致,正配佳人。"萧景翊语气平淡,却让在场所有人变了脸色。
摄政王当众赠剑给将军府千金,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。萧景恒脸色阴沉,赵如月更是咬紧了嘴唇。
诗会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。沈瑶将短剑小心收好,心中既困惑又有一丝隐秘的欢喜。萧景翊此举,是在众人面前表明态度,还是另有深意?
傍晚,宾客散去。沈瑶疲惫地回到闺房,却发现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被人动过。她警觉地检查房间,在枕下发现了一枚摄政王府的令牌。
"这是...警告还是..."沈瑶摩挲着冰凉的令牌,思绪万千。看来萧景翊不仅派人监视她,还亲自来过她的闺房!
窗外,暮色渐沉。沈瑶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,心中明白,从今日起,她已正式卷入这场权力漩涡。而那把名为"青霜"的短剑,或许将成为她在这暗潮汹涌的京城中,最可靠的护身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