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大小姐,您真要这么做?"小荷抱着一套男子衣衫,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。
沈瑶对着铜镜将长发高高束起,用一根靛蓝色发带固定,镜中人顿时多了几分英气。"当然,策论阁每月只开放一次,错过今日就要再等一月。"
三日前,她从父亲幕僚的闲谈中得知,京城有一处名为"策论阁"的地方,专供有志之士讨论军事政事,不拘身份,只论才学。但有一条铁律——不接待女客。
"可若是被人识破..."小荷忧心忡忡。
沈瑶接过那套月白色男装,利落地换上:"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"她拿起萧景翊所赠的短剑"青霜",犹豫片刻,还是将它别在腰间。剑鞘上的蓝宝石在晨光中闪烁着内敛的光芒。
装扮完毕,沈瑶在镜前转了一圈。月白长衫衬得她身姿挺拔,腰间束一条深蓝色宽带,脚踏黑色短靴,活脱脱一个清秀少年郎。为掩饰容貌,她还特意用深色脂粉将脸抹暗了些,眉毛描粗,再点上几颗假痣。
"像吗?"她压低嗓音,故意粗声粗气地问道。
小荷捂着嘴笑了:"像极了!就是...就是身量小了些。"
沈瑶无奈地耸耸肩。原主虽比一般女子高挑,但放在男子中还是略显娇小。"无妨,就说我年方十六,尚未长成。"
天刚蒙蒙亮,沈瑶便从将军府侧门溜了出去。策论阁位于城西一处僻静院落,门前两株古松苍劲挺拔,颇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气韵。
门口站着两名壮汉,正在查验来客的邀帖。沈瑶手心冒汗——她哪来什么邀帖?正踌躇间,忽见一位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,一袭靛青色长衫,手持折扇,风度翩翩。
萧景翊!
沈瑶连忙转身,假装整理靴履。他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?好在今日他衣着朴素,只带了一名随从,似乎不想引人注目。
"这位小兄弟,可有邀帖?"守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沈瑶急中生智,粗着嗓子道:"在下是随萧公子一同来的。"说着朝萧景翊的方向指了指。
守卫将信将疑,正欲询问,萧景翊却已走近。"这位是..."他目光落在沈瑶身上,微微一顿。
沈瑶心跳如鼓,生怕被认出来。却见萧景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淡然道:"是我带来的,让他进去吧。"
守卫立刻恭敬让路。沈瑶低头跟在萧景翊身后,大气都不敢出。
"沈小姐的易容术...有待提高。"穿过庭院时,萧景翊突然低声道,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沈瑶脚下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。萧景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,两人四目相对,沈瑶看到他眼中闪烁的促狭。
"王...萧公子慧眼如炬。"沈瑶硬着头皮回应,刻意避开称呼。
萧景翊松开手,似笑非笑:"今日我只是萧翊,一个爱好兵法的寻常书生。沈小姐呢?该如何称呼?"
"沈...沈遥,遥远的遥。"沈瑶随口编了个名字。
"沈遥..."萧景翊玩味地重复了一遍,"好名字。"
策论阁内陈设简朴,正中一张巨大的沙盘,周围摆放着数十张矮几,已有二三十人席地而坐,低声交谈。沈瑶注意到,在座的有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,也有布衣书生,甚至还有几个武将模样的人,果然如传闻中不拘一格。
萧景翊——现在该称他萧翊——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,沈瑶犹豫片刻,还是跟了过去。
"沈小...沈公子对兵法也有兴趣?"萧翊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。
沈瑶接过茶杯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,一阵微妙的触电感从指尖蔓延。"略知一二。萧公子常来此处?"
"偶尔。"萧翊目光投向沙盘,"今日议题是北疆防御,正合我意。"
一位白发老者走到沙盘前,敲了敲铜铃,厅内顿时安静下来。"今日议题,北疆三镇防御之策。诸位可畅所欲言。"
讨论很快热烈起来。有人主张增兵筑城,有人建议和亲纳贡,各执一词,互不相让。沈瑶听得入神,不知不觉忘了伪装,声音也忘了压低。
"在下以为,与其被动防守,不如主动出击。北狄虽勇,但其部落分散,若能离间其联盟,再逐个击破,可事半功倍。"
她清亮的声音在厅内格外突出,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。沈瑶这才惊觉失言,正懊恼间,萧翊却接过了话头。
"沈公子此言有理。北狄各部并非铁板一块,若能联合西突厥牵制其后方,同时派精兵突袭王庭,或可一举平定北患。"
两人一唱一和,引得众人连连点头。那白发老者更是抚掌赞叹:"两位公子高见!不知师从何人?"
沈瑶正不知如何作答,萧翊已从容应对:"家父曾在军中任职,耳濡目染罢了。"
讨论持续了两个时辰,沈瑶渐渐放松下来,甚至忘了身边坐着的是摄政王。他们时而辩论,时而互补,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。
"萧公子见解独到,沈某受益匪浅。"散场时,沈瑶由衷说道。
萧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:"沈公子亦令人刮目相看。不知可否赏脸,共进午膳?"
沈瑶这才惊觉已近正午。按理说她该尽快回府,但能与摄政王私下交谈的机会实在难得..."恭敬不如从命。"
两人选了附近一家僻静的酒楼。雅间临窗,窗外一株桂花树正值花期,香气馥郁。
"沈公子...不,沈小姐今日冒险前来,可是为了北疆战事?"萧翊开门见山。
沈瑶也不再伪装,将声音恢复正常:"家父即将出征,我自然关心。"
萧翊为她布菜,动作优雅:"沈小姐的见解,不像闺阁所学。"
"我自幼随父习武读书,耳濡目染。"沈瑶搬出准备好的说辞,"再者,女子为何就不能通晓兵法?"
"非是不能,只是少见。"萧翊目光深邃,"沈小姐总是...出人意料。"
两人边吃边聊,从兵法谈到史书,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沈瑶惊讶地发现,褪去摄政王光环的萧景翊博学多才,见解独到,与朝堂上那个冷面王爷判若两人。
"萧公子似乎对北狄颇有研究?"沈瑶试探道。
萧翊神色微凝:"北狄之患,关乎社稷安危。"他顿了顿,"沈小姐可曾想过,此次北狄进犯,为何如此精准地避开我军防线?"
沈瑶心头一跳:"萧公子也怀疑..."
话音未落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啸。萧翊脸色骤变,猛地扑向沈瑶:"小心!"
一支弩箭破窗而入,擦着萧翊的肩膀钉入墙壁。紧接着,数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个雅间。
"趴下!"萧翊一把将沈瑶推到桌下,自己则抽出腰间软剑,迎向来敌。
沈瑶从未见过如此阵仗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但她很快镇定下来,摸出腰间的"青霜"。萧翊虽武艺高强,但对方人多势众,渐渐力有不支。
一名黑衣人从背后偷袭,萧翊回身不及。沈瑶不假思索,一个箭步上前,"青霜"出鞘,寒光闪过,那黑衣人惨叫一声,手腕鲜血淋漓。
"你会武功?"萧翊惊讶地看了她一眼。
沈瑶没有回答,专注应对眼前的敌人。她在现代学过击剑,原主又有武术底子,两者结合,竟也有模有样。萧翊很快调整策略,与她背靠背形成防守之势。
"左边!"
"低头!"
两人配合默契,竟渐渐扭转了劣势。混乱中,沈瑶感到左臂一阵剧痛——一柄短刀划破了她的衣袖,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。
萧翊眼中寒光一闪,手中软剑如灵蛇出洞,直取那黑衣人咽喉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——是巡城卫队到了!
黑衣人见状,一声呼哨,纷纷跳窗而逃。萧翊本欲追击,看到沈瑶手臂上的伤,立刻停下脚步。
"伤得重吗?"他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急切。
沈瑶摇摇头:"皮外伤而已。"话音刚落,却因失血和惊吓,双腿一软,险些跌倒。
萧翊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:"别动。"他撕下自己的衣摆,熟练地为她包扎伤口,"得尽快处理,否则会留疤。"
沈瑶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——剑眉微蹙,长睫低垂,薄唇紧抿,全神贯注的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。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,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"能走吗?"包扎完毕,萧翊低声问道。
沈瑶点点头,却被他一把抱起:"失礼了,但情况紧急。"
萧翊的马车就停在酒楼后门。他将沈瑶轻轻放在软垫上,吩咐车夫:"去将军府,走后门。"
马车缓缓行驶,沈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——女扮男装,与摄政王共处一车,还受了伤。若被人发现...
"今日之事..."她犹豫着开口。
"不会有人知道。"萧翊仿佛看透她的心思,"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,连累沈小姐了。"
沈瑶摇头:"萧公子言重。只是...为何有人要刺杀你?"
萧翊目光深沉:"北狄之事,牵涉甚广。有人不希望我继续追查。"
沈瑶心头一震:"与朝中内奸有关?"
萧翊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突然问道:"沈小姐的剑法,师从何人?那一招'回风拂柳',不似中原路数。"
沈瑶暗叫不好。她情急之下使出的确实是现代击剑技巧,混杂了原主的肌肉记忆,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破。"自学的,胡乱比划罢了。"
萧翊显然不信,但也没有追问。马车内陷入沉默,只听得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响。
"今日多谢沈小姐相救。"良久,萧翊开口,"这份人情,萧某记下了。"
沈瑶摇头:"若非萧公子,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。"
马车在将军府后门停下。萧翊先下车查看,确认四下无人,才扶沈瑶下来。
"三日后,我会派人送药来。"他低声道,"伤口不要碰水。"
沈瑶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:"萧公子...不,王爷为何要化名去策论阁?"
萧翊嘴角微扬:"在那里,我只是一个爱好兵法的普通人,可以听到最真实的声音。"他顿了顿,"就像今日,我听到了沈小姐真实的想法。"
沈瑶心头一热,还欲再问,萧翊却已转身离去。晨光中,他的背影挺拔如松,渐行渐远,却在她心中投下越来越深的影子。
回到闺房,小荷见到她手臂上的伤,差点惊叫出声。沈瑶简单解释了经过,当然略去了萧景翊的真实身份。
"大小姐太冒险了!"小荷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埋怨,"若是被老爷知道..."
"所以绝不能让他知道。"沈瑶苦笑。她脱下男装,发现那枚摄政王府的令牌仍藏在袖中——是萧景翊什么时候放回去的?
窗外,一阵微风拂过,带来几片桂花花瓣,落在梳妆台上。沈瑶拾起一片,轻轻摩挲,思绪却飘向那个在危难中护住她的身影,和那双为她包扎伤口时异常温柔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