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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阶生露待君归

京城贵女

白露刚过,紫禁城的玉阶上便凝了层薄霜。姜长宁捧着盏热茶站在角楼前,看禁军换岗的身影踏过霜痕,靴底碾碎的冰晶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。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宫装,领口绣着暗纹的缠枝莲,是新封的端慧郡主规制,却总觉得不如从前在家时的素色裙衫自在。

"郡主,谢将军在值房候着了。"贴身宫女碧月轻声提醒。姜长宁指尖的茶盏微微晃动,热气模糊了视线,她想起三日前册封礼上,谢宴作为禁军副统领站在丹墀下,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流淌,目光穿过百官朝服的缝隙落在她身上,像暗夜里悄然亮起的星。

她与谢宴的缘分,藏在三年前的一场宫变里。那时她还是太傅府的二小姐,随父亲入宫觐见,恰逢乱党逼宫。箭矢穿窗而过时,是谢宴将她按在案下,自己用后背挡住了飞溅的木屑。他当时只是个无名小卒,盔甲上还沾着练兵场的泥灰,却把最安稳的角落留给了她,低声道:"别怕,有我在。"

后来乱党被平,谢宴因护驾有功擢升,却从未再提那日的事。倒是她,总在宫宴上悄悄寻他的身影,看他从侍卫长成将军,看他腰上的佩刀换了柄又柄,看他对着圣上躬身时,脖颈绷起的线条像蓄势待发的弓。

值房的门虚掩着,姜长宁推开门时,正撞见谢宴在擦拭佩刀。寒光凛冽的刀刃映出他清俊的眉眼,见她进来,他忙收刀入鞘,拱手行礼:"郡主万安。"

"谢将军不必多礼。"她将茶盏放在案上,目光扫过案上的兵书,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枫叶,"听闻将军昨日在演武场赢了三军校尉?"

他耳根微微泛红:"只是侥幸。"伸手为她续茶时,袖口滑落,露出腕上道浅浅的疤痕——是三年前替她挡木屑时留下的。姜长宁的目光顿在那里,心口像被热茶烫了下,微微发疼。

"这伤......"她轻声问。

"陈年旧伤,早不碍事了。"他将袖口拉好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"郡主今日来,可是有吩咐?"

她其实是来送伤药的。昨日听闻他演武时不慎扭伤了脚踝,特意让府里的太医配了药膏。可话到嘴边,却成了:"太后让我来问,禁军校场的修缮何时完工。"

谢宴低头应着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姜长宁看着他挺直的肩背,忽然觉得这值房的梁柱都太高太硬,把心里的话都挡在了喉咙里。

出值房时,廊下的玉簪花正开得盛。碧月笑道:"将军看郡主的眼神,可不一般呢。"姜长宁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,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,是她昨夜绣到三更的。

中秋宫宴,圣上兴致颇高,让贵女们与武将们掷壶为戏。姜长宁的箭总偏得离谱,惹得众人发笑。轮到谢宴时,他却将箭矢递给她:"郡主试试?"

他站在她身后,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,大手覆在她的手上,引导着箭矢对准壶口:"吸气,沉肩,放。"

箭矢稳稳落入壶中,满座喝彩。姜长宁的脸颊比鬓边的红绒花还要烫,转身时撞进他含笑的眼眸,那里面盛着的,是比桂花酒更浓的情意。

宴席散后,谢宴奉命送她回郡主府。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前行,车外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。姜长宁掀起车帘一角,见他走在月光里,玄色披风被风掀起,像振翅欲飞的蝶。

"谢将军,"她忽然唤道,"明日......可有空来府中?府里的菊花开得正好。"

他停下脚步,仰头望过来,目光比月光还要亮:"臣,遵命。"

第二日,谢宴果然来了。他穿着常服,站在菊花丛中,竟比那些争奇斗艳的名菊更添风采。姜长宁递过那盒伤药:"听闻将军扭伤了脚。"

他接过药盒,指尖触到她的,像有电流窜过:"多谢郡主挂心。"忽然从袖中取出支木簪,簪头雕着朵小小的玉簪花,"前日在御花园拾得块桃木,便刻了这个。"

木簪不算精致,却打磨得光滑温润。姜长宁接过时,听见他低声道:"那日宫变,我不是故意要躲......只是怕身份悬殊,唐突了郡主。"

原来他什么都知道。知道她悄悄看他的目光,知道她为他绣的帕子辗转落到他手里,知道她在册封礼上,裙摆扫过他靴尖时那瞬间的停顿。

秋深时,北境传来急报,谢宴奉命出征。姜长宁去城门口送他,见他披着重甲,跨上战马,忽然从袖中取出那支桃木簪:"这个......你带着。"

他接过簪子,郑重地揣进怀里,勒转马头时,在她耳边留下句:"等我回来,便求圣上赐婚。"

马蹄声渐远,扬起的尘土迷了她的眼。姜长宁站在城楼上,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,忽然想起他说过的"有我在",想起他腕上的疤痕,想起那片夹在兵书里的枫叶。

三个月后,捷报传来。谢宴大败敌军,却在追击时中了埋伏,伤重昏迷。姜长宁守在城门口,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,终于望见归来的队伍。谢宴被抬下马车时,胸前的铠甲染着血,却死死攥着怀里的东西——是那支桃木簪,簪头的玉簪花已被体温焐得温热。

他醒来时,见她趴在床边,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。伸手想为她拂开额前的碎发,却被她抓住了手。"你回来了。"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
"回来了。"他笑了,眼底的红血丝里盛着温柔,"说好要求赐婚的,自然要活着回来。"

那年冬天,圣上的赐婚圣旨送到了郡主府和将军府。有人说,端慧郡主与谢将军的婚事,是战场上拼来的缘分;也有人说,早在三年前那个宫变的午后,玉阶上的霜痕里,就藏好了这桩姻缘。

大婚那日,姜长宁坐在铜镜前,碧月为她簪上那支桃木簪。镜中的女子眉眼含笑,忽然想起谢宴说过的话,想起他踏过玉阶霜痕的身影,想起那句藏了三年的"等我回来"。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承诺,从不是花前月下的盟誓,而是烽火狼烟里,那句沉甸甸的"我回来了"。

窗外的玉簪花早已落尽,却有新的花苞在枝头酝酿。姜长宁抚着发间的木簪,忽然明白,有些等待,从来都不会被辜负,就像玉阶上的晨露,看似清冷,却总能等到朝阳升起,等到那个踏霜而来的人,将所有的寒意,都化作掌心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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