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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下光阴

京城贵女

开春时,谢宴总爱陪姜长宁在庭院里待着。新栽的几株绿萼梅抽了嫩芽,他就搬张藤椅坐在廊下,看她蹲在花畦边摆弄那些刚冒头的兰草。风里飘着新翻泥土的气息,混着她发间玉簪的淡香,比北疆的风雪好闻百倍。

"这株兰草怕是活不成了。"姜长宁指尖碰了碰蜷曲的叶片,眉头微蹙。谢宴放下手里的兵书走过去,见那草茎上沾着些黏腻的蚜虫,便取来竹片轻轻刮掉:"去年在北疆见牧民养过类似的草,得用草木灰水浇根。"他说着便转身去取,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石阶,带起几粒去年的梅瓣。

姜长宁望着他的背影笑。成婚三月,他总把北疆挂在嘴边,说那里的星星比京城亮,说牧民的奶茶要配着奶疙瘩喝,说烽火台上的风能吹透三重甲。可每当她拿起针线,他便会放下军务,笨拙地学着穿针引线,说"军中缝补伤口也是必修课",却总把线绕成一团乱麻。

入夏那日,谢宴带回来只受伤的雏鹰,翅膀被箭射穿了。姜长宁找来金疮药,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包扎,指尖的茧子蹭过鹰羽,动作竟比握刀时还轻柔。"这鹰通人性,"他说,"北疆的猎手说,救了鹰,它会记你一辈子。"

后来那鹰养在院里的梧桐树上,谢宴每日天不亮就去驯它,教它盘旋,教它俯冲。姜长宁坐在窗前绣帕子,听着他对鹰说"再飞高点",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雀跃,与平日里沉稳的将军判若两人。她把那些话都绣进帕子里,针脚里藏着"平安"二字。

秋分时,圣上派谢宴去江南巡查漕运。出发前夜,他翻出北疆带回的墨玉,说要亲手为她磨方砚台。烛火下,他握着砚石在磨石上打转,墨屑混着水溅在素色袖口,像落了场黑雨。"等我回来,"他把磨好的砚台放在她手边,砚池里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,"就教你写北疆的字。"

他走后,那只雏鹰开始躁动,总在院里盘旋,发出清越的唳鸣。姜长宁每日都去喂它,摸着它渐丰的羽翼说:"他就快回来了。"砚台摆在案头,她时常蘸着清水在上面写字,写"谢宴",写"归期",写着写着,就想起他在雪夜里为她披上的披风。

立冬前一日,谢宴回来了。他站在院门口,风尘仆仆,怀里抱着个锦盒。"江南的桂花开得正好,"他打开盒子,里面是些晒干的桂花,香气漫了满院,"听说能做桂花糕。"

雏鹰落在他肩头,用喙蹭着他的鬓角。姜长宁忽然发现,它的翅尖不知何时染了点墨色,像是蹭过他案头的砚台。谢宴笑着解释:"回来时在驿站歇脚,它竟从窗缝钻进去,把我写的家书叨了出来。"

那晚他们在灯下做桂花糕,他笨手笨脚地揉着面团,面粉沾了满脸。姜长宁拿帕子替他擦,指尖触到他的脸颊,像触到了多年前那个雪夜的披风。"在江南见着种新梅,"他忽然说,"花是绿的,像你发间的玉簪。"

冬至那日,下了场小雪。院里的绿萼梅竟开了零星几朵,香气清冽。谢宴搬来梯子,要为她折枝最高的。姜长宁扶着梯子,看他站在上面,玄色披风被风掀起,像极了当年在寒山寺外的模样。

"小心些。"她仰头叮嘱,忽见他从怀里取出支木簪,簪头雕着只展翅的鹰,是用江南带回的桃木做的。"在漕运码头见个老木匠做的,"他跳下来,把木簪插在她鬓边,与那支腊梅玉簪并立,"说鹰和梅配在一起,是'风雨同归'。"

雪落在梅枝上,簌簌有声。雏鹰在他们头顶盘旋,唳鸣清亮。姜长宁摸着发间的两支簪子,忽然明白,有些缘分从来不是雪中送炭的惊鸿一瞥,而是细水长流的相伴——是他为她扫雪的笨拙,是她为他绣帕的虔诚,是北疆的风雪与江南的桂花,在岁月里熬出的,比梅香更绵长的暖。
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谢宴握紧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漫过来。"往后每个冬天,"他说,"都有我陪你看梅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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