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

林清寒醒来时，窗外已透进微光。

肩胛处的伤口被妥善处理过，敷着清凉的药膏，痛感减轻了不少。她动了动手指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，周遭是熟悉的药香，混着淡淡的檀香——这里是回春堂的后院厢房，是她平日歇息的地方。

“姑娘，你醒了？”秦伯端着药碗走进来，见她睁着眼，激动得声音都发颤，“可吓死我了！你流了那么多血……”

“我没事了，秦伯。”林清寒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萧彻呢？”

提到萧彻，秦伯的神色复杂了些：“侯爷昨夜送你回来的，让府里的太医给你处理了伤口，还留下不少珍贵的药材。天亮时才走的，走前吩咐说，让你好好休养，别的事不用操心。”

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听说……侯爷昨夜把西郊寺庙那边的人都拿下了，张都尉也被抓了，只是暖玉好像没找到，说是被二皇子的人提前转移了。”

林清寒点点头，心里却没什么波澜。暖玉的下落、旧案的进展，此刻似乎都比不上肩胛处的钝痛来得真切。她想起自己扑过去的瞬间，想起萧彻抱着她时失控的眼神，心脏莫名一缩。

他昨夜的反应，太过激烈了。

“陈掌柜呢？”她转移话题。

“在前面照看铺子呢，老担心你醒不过来，让我隔一会儿就来看看。”秦伯将药碗递过来，“快把药喝了，太医说这药能补血气。”

药很苦，林清寒却一饮而尽。她靠在床头，看着窗棂外的天光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
萧彻对她，到底是什么心思？

若说全然不在意，他不会冒险去救她，更不会连夜送她回来，还请太医诊治；可说在意，他对苏婉柔的婚约始终默认，对她的试探也从未停止，甚至连自己身上的月牙印记，都从未主动提过。

或许，昨夜的激动，只是出于愧疚吧。毕竟，她是因他才受伤的。

林清寒轻轻叹了口气，告诫自己别想太多。她与他之间，隔着身份、隔着旧案、隔着苏婉柔的步步紧逼，本就不该有过多牵扯。这次受伤，权当是还了药谷相救的人情，往后，各归其位，不再纠缠。

接下来的几日，林清寒安心养伤。萧彻没再露面，只让秦风送过两次药材和补品，都是些对症的好东西，却连一张字条都没有。

这样也好。林清寒默默收下，心里那份莫名的悸动，渐渐被按了下去。

倒是苏婉柔，在她受伤后的第三日，又来了回春堂。

这次她没带食盒，只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，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，身后跟着的丫鬟却依旧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。

“林姑娘，听说你受伤了，我特意来看看。”苏婉柔在床边坐下，目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肩胛上，眼底闪过一丝快意，嘴上却道，“真是吓坏我了，彻哥哥说你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，真是个勇敢的姑娘。”

她打开礼盒，里面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，雕工精致：“这是我前几日新得的暖玉簪，据说能安神养气，送给你补补身子吧。”

暖玉簪？林清寒瞥了一眼，便移开目光。那玉的成色虽好，却透着一股刻意的华贵，与萧彻那枚暖玉的温润截然不同。

“多谢苏小姐好意，只是我伤着胳膊，戴不了簪子，心领了。”她语气平淡，不接礼盒。

苏婉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随即又笑道：“也是，是我考虑不周。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，等你好些了，我再来看你。”

她起身要走，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，转头看着林清寒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林姑娘，你可知，彻哥哥已经答应我父亲了，等过些日子忙完暖玉的事，就定下婚期。”

林清寒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，面上却依旧平静：“恭喜苏小姐。”

苏婉柔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多谢。我知道你对彻哥哥有救命之恩，他待你不同些也是应当的。但你要明白，有些身份差距，是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。回春堂虽好，终究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。”

这番话，说得直白又刻薄，却精准地戳中了林清寒心里最在意的点。

她没再说话，只闭上了眼睛。

苏婉柔见她不应，也不在意，带着丫鬟施施然走了。

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，林清寒却再也睡不着了。

婚期……原来他们的婚事，真的近了。

她想起萧彻心口的月牙印记，想起自己怀里的碎玉，想起那枚不知所踪的暖玉。这些缠绕在一起的线索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将她困在中央。可如今看来，这张网里，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。

萧彻追查旧案，或许只是为了完成父辈的嘱托；他对她的特殊，或许只是因为她知道些药谷的事，或许只是因为那两次救命的情分。一旦旧案了结，婚期定下，他便会回到属于他的轨道，做他的靖安侯，娶他的定北侯府嫡女。

而她，终究只是个过客。

林清寒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。也好，早点认清现实，就不会再抱有不该有的期待。

她抬手摸了摸肩胛的伤口，那里还在隐隐作痛，却像是在提醒她——有些界限，不能越；有些人，不能等。
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照在药草上，泛着勃勃生机。林清寒看着那抹亮色，缓缓握紧了拳头。

等伤好了，就去把那半块月牙碎玉交给陈掌柜。旧案的事，暖玉的事，都与她无关了。她只要守着回春堂，守着师父留下的心血，安稳度日就好。

至于萧彻……

就当是一场恰逢其会的梦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