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
日头渐渐升高，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林清寒靠在床头，听着外面巡院护卫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，眉头微蹙。

萧彻显然是铁了心要留她，不仅锁了房门，连院子外围都加了人手。可越是这样，她越觉得此地不可久留。昨夜那几句闲言碎语像根刺，扎得她坐立难安，而萧彻那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，更让她心底的疑云又厚了几分。

她低头看了看肩胛的伤，虽然还在隐隐作痛，但比起昨夜已是好了太多。软筋散的余劲彻底退了，体内的力气也恢复了七八分——足够支撑她做些事情了。

客房里陈设简单，除了一张床、一张梳妆台，便只有墙角一个旧衣柜。林清寒扶着墙慢慢起身，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，里面挂着几件素雅的布裙，想来是侯府为客人准备的。她眼珠一转，有了主意。

她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件最不起眼的灰布裙换上，又将自己原本的衣服揉成一团塞进柜底。随后走到梳妆台前，蘸了点胭脂盒里最暗的颜色抹在脸上，再抓乱了头发，对着模糊的铜镜看了看——镜中人面色蜡黄，发丝凌乱，倒真像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。

做完这一切，她走到门边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。守在门外的丫鬟似乎去廊下歇脚了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。她深吸一口气，从发间拔下一支银簪，小心地插进锁孔里摸索着。

她自小学医，对穴位、肌理的敏感远超常人，摆弄这些细巧活计也颇有心得。不过片刻，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门锁开了。

林清寒的心猛地一跳，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看了看，确认没人注意，便迅速闪身出去，低着头沿着廊柱的阴影往月亮门走。

路过假山时，她看到两个护卫正背对着她闲聊，心跳得更快了，脚步却愈发沉稳。她学着府里下人的样子，佝偻着背，手里还捡了片落叶装作打扫，竟真的没人留意到她。

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侯府侧门，踏上街面的那一刻，林清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她不敢停留，快步汇入人流，朝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。

而此时的侯府客房内，萧彻正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
他处理完苏婉柔的事——将她禁足在偏院，又派人严加看管——便立刻来看林清寒，却没想到推开门只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和敞开的衣柜。锁被撬开的痕迹赫然在目，显然是她自己走的。

“废物！”萧彻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，青瓷花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，“连个人都看不住！”

守在门外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：“爷饶命！奴婢刚才只是去喝了口水，回来就……就发现门开了……”

萧彻闭了闭眼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。他早该想到的，林清寒不是那种会乖乖待着的女子，她骨子里的韧劲和机敏，远超他的预料。

“去查！”他冷声道，“看看她往哪个方向去了，别惊动她，派人远远跟着，护她周全。”

“是。”丫鬟连忙应声退下。

萧彻走到窗边，看着院外熙熙攘攘的街道，眸色深沉。她就这么不想留在他身边？是因为那些流言，还是因为……她对他的怀疑？

他捏了捏手指，指节泛白。或许，他真的用错了方式。可事到如今，说什么都晚了。他只希望，她能平安回到回春堂，不要再遇到任何危险。

林清寒回到回春堂时，秦伯正在柜台后算账，见她推门进来，吓了一跳：“姑娘？您怎么回来了？昨夜侯府来人说您在那边歇下了，我还以为……”

“秦伯，说来话长。”林清寒走到里间，脱下灰布裙换回自己的衣服，又洗去脸上的伪装，这才松了口气，“我暂时不能回侯府了，您就当我一直在这里。”

秦伯看出她神色不对，也不多问，只是担忧地看着她的肩胛：“您的伤……”

“没事，已经处理过了。”林清寒笑了笑，“秦伯，我想查点东西。您还记得十年前废太子一案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？比如……太子妃出逃时，身边有没有侍从？”

秦伯愣了一下，随即皱起眉头：“废太子的案子当年闹得太大，后来被朝廷压下去了，哪敢有人乱传？不过老奴倒是听过世交的老人说过一嘴，说太子妃出逃时，身边跟着个贴身侍女，好像是姓柳还是姓刘，后来就没消息了，有人说死了，有人说隐姓埋名了……”

“姓柳？”林清寒的心猛地一跳，“您再说详细点？”

“具体的就不清楚了。”秦伯摇摇头，“那时候老奴还没到京城，也是道听途说。怎么，姑娘查这个做什么？”

林清寒没回答，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。

姓柳的侍女……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过的一句话。那时她还小，缠着师父问自己的身世，师父叹了口气，说她襁褓的夹层里，原本绣着个模糊的“柳”字，只是后来洗得多了，渐渐磨没了。

难道那个姓柳的侍女，就是当年照顾她的人？甚至……是她的亲人？

如果真是这样，那这个侍女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，知道当年太子妃出逃的真相！

“秦伯，您知道哪里能找到当年废太子府里的旧人吗？”林清寒急切地问。

秦伯想了想，道：“城西有个柳家村，据说当年太子府倒了之后，有些下人被发配到那里种地，或许能找到些线索。不过那里偏僻得很，而且那些人大多不愿提及往事，姑娘要去的话，可得小心些。”

林清寒点点头，心里已经有了决定。

她必须去柳家村看看。不管那里会不会有危险，不管能不能找到线索，这都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就在她准备前往柳家村的同时，侯府里，萧彻也收到了下属的回报。

“爷，林姑娘在回春堂待了片刻，便买了些干粮，往城西方向去了。”

“城西？”萧彻皱起眉头，“她去城西做什么？”

“不清楚，不过城西那边……有个柳家村，是当年废太子旧部的流放地。”

萧彻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
柳家村。

他怎么忘了那里？当年他暗中调查旧案时，也曾去过那里，只是那些旧人被折磨得早已没了锐气，什么都问不出来。

林清寒去那里做什么？难道她也查到了什么线索？

“备马。”萧彻猛地站起身，眸色凝重，“去柳家村。”

他有种强烈的预感，林清寒这一去，恐怕会遇到极大的危险。

二皇子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与旧案有关的一切，柳家村更是他们重点监视的地方。林清寒贸然前去，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
这一次，他必须赶在她前面，护她周全。

只是他和她之间的误会尚未解开，他此刻追过去，又该如何面对她？

萧彻翻身上马，缰绳一紧，马蹄声急促地响了起来，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