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家村比林清寒想象中更显破败。土坯墙斑驳脱落，屋顶的茅草枯败发黄，偶有几个村民走过，也都是面黄肌瘦、眼神躲闪，整座村子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，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角落。
风离将林清寒领到村口唯一的一间杂货铺前，铺子老板是个瘸腿的老汉，见两人进来，只是抬了抬眼皮，没说话。
“大爷，借您这儿歇脚片刻，再给我们来点热水。”风离熟稔地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柜台上，笑容依旧灿烂，丝毫不见外。
老汉瞥了眼铜板，慢悠悠地起身倒了两碗热水递过来，目光在林清寒身上停顿片刻，带着几分探究，却终究没多问。
林清寒捧着温热的粗瓷碗，指尖的冰凉散去些许，心神也安定了些。她刚才对萧彻说的那些话，不过是气头上的逞强，此刻冷静下来，只觉得浑身脱力，连带着肩胛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“多谢你，风离。”她轻声道，“还有……刚才的事，也多谢你解围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风离喝了口热水，不在意地摆摆手，“不过你这伤看着不轻，还是找个地方好好处理下。这村子看着死气沉沉的，你确定要来这儿找东西？”
林清寒点头：“我想找些当年废太子府里的旧人，打听点事。”
风离挑眉：“废太子？十年前那桩案子？”见林清寒默认，他摸了摸下巴，“这案子当年闹得挺大，据说牵连了不少人，你找他们做什么？”
“私事。”林清寒没细说，起身看向瘸腿老汉，“大爷，村里有没有当年从太子府出来的人？”
老汉舀水的动作顿了顿，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，摇了摇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不知道，村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，没什么外来的。”
显然是不愿多说。
林清寒没气馁，又问了几个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，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，要么说不知道，要么就干脆装聋作哑，眼神里的警惕毫不掩饰。
风离跟在她身后，见她一次次碰壁，忍不住低声道：“这些人怕是被当年的事吓怕了，就算知道什么，也不会轻易说的。要不……换个法子？”
“什么法子？”林清寒问。
风离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：“我刚才进来时看到村西头有间瓦房，看着比别家讲究，不像普通农户住的。这种地方，往往藏着些关键人物，咱们去那儿碰碰运气？”
林清寒犹豫了一下。她本想温和打听，不想惊动太多人，可眼下看来，寻常方法怕是行不通。
“走吧。”她咬了咬牙，决定听风离的。
两人绕到村西头，果然看到一间青砖瓦房，院墙虽不高，却打理得干净，门口还拴着一只土狗，见有人来，立刻吠了起来。
院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：“谁啊？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，手里还拿着针线簸箕，看着倒像是个寻常妇人，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精明。
“老夫人，我们是路过的，想向您打听个人。”林清寒上前一步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。
老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，又看了看旁边的风离，眉头微蹙：“打听谁？我们村没什么外人。”
“我们想找当年太子府里的人，尤其是……一个姓柳的侍女。”林清寒盯着老妇人的眼睛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。
听到“姓柳的侍女”几个字，老妇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，手里的针线差点掉在地上，却很快掩饰过去，冷声道：“不知道，你们走吧，别在这儿瞎打听。”
说完就要关门。
风离眼疾手快，伸手挡住了门板：“老夫人别急着关门啊，我们就是问问，又不做什么。再说了，当年太子府的人怎么了？如今时过境迁，难道还不能提了？”
“你们到底是谁？”老妇人的声音沉了下来，“我告诉你们，我们村不欢迎打听旧事的人，再不走，我就喊人了！”
“喊人？”风离笑了，“喊那些刚才看着姑娘被欺负都不敢出声的人吗？老夫人，您心里要是没鬼，何必这么紧张？”
老妇人被噎了一下，脸色更加难看，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。
林清寒见状，放缓了语气：“老夫人，我们真的没有恶意，只是想知道那位柳姓侍女的下落。她对我很重要，或许……她还活着？”
老妇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，沉默了片刻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罢了，看你们也不像坏人。当年太子府倒了，死的死，逃的逃，哪还有什么柳姓侍女？就算有，也早被那些人追杀灭口了……”
“那些人？”林清寒追问，“是朝廷的人吗？”
老妇人眼神闪烁，没直接回答，只是摆了摆手：“别问了，孩子，这水太深，不是你能蹚的。当年太子府里的人，但凡有点牵连的，哪个有好下场？就说村东头的老周头，当年是太子府的马夫，被发配到这儿后，儿子前年去镇上赶集，再也没回来，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？”
她的声音带着后怕，“有些事，烂在肚子里比什么都强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林清寒的心沉了下去。老妇人虽然没明说，却透露出一个信息：当年太子府的旧人，这些年一直在被暗中迫害。
那柳姓侍女……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。
“那您知道，当年太子妃出逃时，除了柳姓侍女，还有没有带别的东西？比如……一块月牙碎玉？”林清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。
老妇人听到“月牙碎玉”，脸色骤变，猛地后退一步，指着她道：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怎么知道这个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别问了！”老妇人厉声打断她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，“快走！再不走，会招来杀身之祸的！”
说完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，还能听到里面插门闩的声音。
林清寒和风离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看来，这月牙碎玉果然和当年的旧案脱不了干系，甚至可能藏着足以让某些人忌惮的秘密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风离问。
林清寒看着紧闭的院门，咬了咬牙：“再等等，或许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听到村子里传来一阵喧哗，隐约有人喊着“官差来了”。
风离脸色一变：“不好，怕是冲着咱们来的！”
两人连忙躲到瓦房侧面的柴草垛后，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冲进了村子，腰间都配着刀，看打扮根本不是官差，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。
他们直接朝着村西头走来，显然是有明确的目标。
“是冲刚才那老妇人来的？”林清寒低声道。
“不止。”风离眼神锐利，“你看他们手里的画像。”
林清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见为首的黑衣人手拿一张画像，正和旁边的村民说着什么，而那画像上的人，赫然是她自己！
“他们是来找我的！”林清寒心头一紧，“是二皇子的人？还是……”
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萧彻，却又立刻否定了。萧彻虽然误会了她，但应该不会派杀手来杀她。
“不管是谁，先躲起来再说！”风离拉着她，猫着腰往村后的山林里钻，“这些人一看就是来灭口的，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。”
两人刚钻进山林，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妇人的惨叫声，还有瓦片碎裂的声音。
林清寒脚步一顿，心里一阵愧疚。若不是她追问，老妇人也不会……
“别回头！”风离拉住她，语气急促，“现在救不了她，我们自身难保！”
林清寒咬着牙，强迫自己跟着风离往山林深处跑。身后的惨叫声很快停了，只剩下黑衣人的呵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，显然他们发现了她逃走的踪迹，正在追过来。
风离对山林显然很熟悉，带着她专挑难走的路走，很快就把大部分黑衣人甩在了后面，只剩下两个身手矫健的紧追不舍。
“你先往前面那片密林跑，我去引开他们！”风离停下脚步，从腰间抽出弯刀，对林清寒道，“记住，千万别回头！”
“那你怎么办？”林清寒担忧地问。
“放心，就这两个货色，还奈何不了我。”风离咧嘴一笑，露出小虎牙，少年气十足，“等甩掉他们，我再去找你。”
说完，他不等林清寒反驳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，还故意发出声响，果然引着那两个黑衣人追了过去。
林清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，心里又感激又担忧，却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，咬了咬牙，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跑去。
她不知道风离能不能顺利脱身，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她，更不知道……萧彻是否还在村子附近。
她只知道，自己必须活下去，必须查清当年的真相。
而此刻的柳家村外，萧彻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，听着村里传来的动静，脸色阴沉。
他没有跟进去，一是气林清寒刚才的态度，二是想暗中观察，看看是谁在跟踪她。刚才黑衣人的出现，证实了他的猜测——二皇子果然盯上了柳家村，也盯上了林清寒。
他正要进去接应，却看到风离引着两个黑衣人朝山林跑去，而林清寒的身影，则独自一人钻进了更深的密林。
萧彻的眉头紧紧皱起。
这密林地形复杂，野兽出没，她一个女子，还带着伤，怎么应付？
他不再犹豫，提气追了上去，脚步轻盈，如同鬼魅，很快就消失在林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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