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不见日，浓密的枝叶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，只剩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厚厚的腐叶上，踩上去“沙沙”作响，在寂静的密林里格外清晰。
林清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，肩胛的伤口被牵扯得火烧火燎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楚。她不敢停，身后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鼓点，让她心脏狂跳。
风离引开了两个黑衣人，可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？老妇人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响，那声音像警钟，时刻提醒着她，危险从未远离。
她拐过一棵粗壮的古树，脚下忽然一滑，重重地摔倒在地。手掌被枯枝划破，渗出血珠，与腐叶的湿冷黏在一起，又疼又麻。
“咳咳……”她咳了几声，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发现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，像是扭到了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了。
林清寒绝望地回头，只见一个黑衣人提着刀，正狞笑着朝她走来，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。
“跑啊，怎么不跑了？”黑衣人声音粗哑，“二皇子说了，抓住你，赏银千两。你说，我是把你活着带回去，还是……”他舔了舔嘴唇，目光在她身上流连，“先尝尝鲜？”
污言秽语让林清寒胃里一阵翻涌，她死死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她摸向袖中，却发现刚才逃跑时，装银针的锦袋不知掉在了哪里。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她强作镇定，试图拖延时间。
“干什么？”黑衣人逼近几步，伸手就要去抓她的头发，“当然是干该干的事！等爷快活够了，再送你去见阎王，也算是成全你了！”
林清寒猛地偏头躲开，拖着伤腿往后挪，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树干，退无可退。
黑衣人见状，笑得更加放肆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，将她按在树上。粗糙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滑，所过之处，肌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“放开我！”林清寒拼命挣扎，可男女力气悬殊，她的反抗在对方眼里如同挠痒。
黑衣人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襟，披在外面的风离的外袍被扯落在地，露出里面本就有些凌乱的衣衫。领口再次被撕开，冰凉的空气涌入，带着山林的湿冷，也带着绝望的寒意。
她能感觉到黑衣人灼热的呼吸喷在颈间，那气息让她几欲作呕。她闭上眼，屈辱的泪水再次涌出，难道她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？
就在这时，一道凌厉的风声骤然响起，伴随着黑衣人的惨叫。
林清寒猛地睁开眼，只见黑衣人捂着肩膀倒在地上，鲜血从指缝间渗出，而他身后，风离正喘着气站在那里，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，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，只剩下冰冷的怒意。
“我说过，别惹我护着的人。”风离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你……”黑衣人又惊又怒，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被风离一脚踩住胸口，动弹不得。
“你们是谁派来的？为什么要追杀她？”风离用刀抵住他的脖颈。
黑衣人眼神闪烁，显然不想说。
风离也不逼他，手腕微沉，刀锋划破了他的皮肤，渗出血珠：“说不说？”
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，黑衣人终于怂了，颤声道：“是……是二皇子殿下……他说……她手里有太子府的信物，要我们……要我们杀了她，夺回信物……”
二皇子果然是冲着月牙碎玉来的！
林清寒心头一震，刚想再问，却听到风离低喝一声：“小心！”
只见地上的黑衣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，朝着风离的小腿刺去。风离反应极快，侧身避开，同时弯刀一挥，直接割破了黑衣人的喉咙。
鲜血喷涌而出，染红了地上的腐叶。
风离喘了口气，踢了踢地上的尸体，骂了句：“该死的，差点阴沟里翻船。”
他转过身，看到林清寒苍白的脸和凌乱的衣衫，眉头皱了皱，捡起地上的外袍重新披在她身上：“你怎么样？没伤到吧？”
“我没事，脚踝扭了。”林清寒摇摇头，看着他手臂上新增的伤口，“你受伤了？”
“小伤，不碍事。”风离不在意地擦了擦手臂上的血，“此地不宜久留，剩下的黑衣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来，我先带你找个地方躲起来。”
他弯腰，不由分说地将林清寒打横抱起：“得罪了。”
林清寒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想挣扎，却被他按住了后背：“别动，你脚踝有伤，走路不方便。”
他的动作很稳，语气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荡，没有丝毫亵渎之意。林清寒愣了愣，便不再挣扎，只是脸颊有些发烫，将头埋得低了些。
风离抱着她，在密林中穿梭，脚步轻快，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。他避开明显的路径，专挑隐蔽的地方走，很快就来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前。
“这里应该安全，先歇会儿。”他将林清寒放在山洞里一块平整的石头上，又出去捡了些枯枝堆在洞口，做了些伪装。
山洞不大，却很干燥，角落里还有烧过的火堆痕迹，像是有人来过。
风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，打开一看，是几块干硬的饼子：“只剩这个了，先垫垫肚子。”
林清寒摇摇头：“我不饿。”她看着风离手臂上的伤口，“你的伤得处理一下，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。”
她从自己的药囊里拿出金疮药和绷带——幸好这个药囊一直贴身带着。
“我帮你包扎。”
风离也不推辞，坐下伸直手臂。林清寒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，涂上药膏，再用绷带缠好，动作熟练轻柔。
“没想到你还会医术。”风离看着她专注的侧脸，笑道。
“略懂一些。”林清寒绑好最后一个结，抬起头，正好对上他的目光，连忙移开视线，“多谢你，又救了我一次。”
“说了是举手之劳。”风离耸耸肩，“不过你这处境，可比我想象中危险多了。二皇子都惊动了，你手里的信物到底是什么？”
林清寒犹豫了一下，从心口掏出那半块月牙碎玉：“是这个。”
碎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，月牙的形状清晰可见。
风离凑近看了看，眼睛一亮：“这玉质地不错，看着像是古物。二皇子为了这块玉追杀你？”
“不止是玉，”林清寒握紧碎玉，“这玉牵扯着十年前的旧案，也关系到我的身世。”
“你的身世？”
林清寒点点头，将自己可能与废太子有关的猜测简略说了说，隐去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。
风离听完，摸了摸下巴：“这么说来，你还真是被卷入了天大的麻烦里。二皇子追杀你，是怕你查出当年的真相，威胁到他的地位。”
“应该是这样。”
两人沉默了片刻，山洞里只剩下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。
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？”风离问，“回京城？二皇子的人肯定还在找你。留在这里？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林清寒也很茫然。回春堂肯定不能回去了，侯府她不想再踏进去，柳家村又出了这样的事……她好像真的无处可去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低声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。
风离看着她低落的样子，忽然道：“要不，你跟我走吧？我四处游荡，居无定所，二皇子的人想找也没那么容易。等风头过了，你再回来查真相也不迟。”
林清寒愣住了，抬头看他。
风离笑得坦荡：“别误会，我不是想对你怎么样。就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，带着伤，又被人追杀，实在危险。我正好一个人，多个人做个伴也不错，等你安全了，咱们再分开。”
他的提议很诱人，至少眼下看来，是最安全的选择。
可不知为何，她脑海里却忽然闪过萧彻的脸——他站在村口，脸色铁青，眼神复杂，那模样像是受伤的野兽。
她甩了甩头，把那个念头压下去。他那样怀疑她，那样冷漠，她何必再想他？
“我……”
她刚想回答，洞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风离立刻警惕起来，握紧了弯刀：“谁？”
洞口的藤蔓被轻轻拨开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，藏青色的常服上沾了些泥土，正是萧彻。
他的目光落在山洞里，先是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林清寒，然后看到了她身边的风离，最后，停留在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上。
风离下意识地挡在林清寒身前，警惕地看着他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萧彻没有理会风离，只是死死盯着林清寒，眸色深沉得像化不开的墨。他一路追来，看到了风离抱着她，看到了他们一起进了山洞，看到了他们在山洞里低声交谈……每一幕，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。
他以为她受了委屈，以为她会盼着他来救她，可她却和另一个男人在这里“相依为命”。
“跟我回去。”萧彻的声音低沉，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林清寒看着他，心里五味杂陈，有委屈，有愤怒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。她别过脸：“我不回。”
“必须回。”萧彻上前一步，目光锐利，“这里不安全，二皇子的人还在附近，你留在这里，就是等死。”
“有我在，她不会有事。”风离挡在他面前，毫不示弱，“倒是你，一来就凶巴巴的，谁愿意跟你走？”
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，与你无关。”萧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风离。
“她不愿意跟你走，就与我有关。”风离寸步不让。
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。
林清寒看着他们针锋相对的样子，只觉得头疼。她站起身，脚踝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，风离连忙扶住她。
这个动作再次刺激了萧彻。他的拳头紧紧攥起，指节泛白：“林清寒，你非要留在他身边？”
林清寒抬起头，看着他愤怒的眼睛，忽然觉得很累：“萧彻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你怀疑我，不信任我，现在又何必来管我？”
“我怀疑你？”萧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，“我要是怀疑你，就不会马不停蹄地追过来，不会看到那些黑衣人就杀过来！”
他以为她会懂他的担忧，懂他的愤怒里藏着的后怕，可她却只看到了他的怀疑和冷漠。
“那又如何？”林清寒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决绝，“我现在不想看到你，你走吧。”
萧彻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，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。他看着她，看着她躲在风离身后，看着她眼中的疏离和抗拒，终于明白了——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走了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眸色一点点冷却下来，像冰封的湖面。
“好。”他轻轻吐出一个字，转身，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山洞，藤蔓在他身后缓缓合拢，隔绝了洞内洞外的世界。
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，林清寒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瘫坐在石头上，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。
风离看着她，挠了挠头，没说话。他虽然是个游侠，却也看得出，这两人之间的纠葛，远比他想象中复杂。
山洞外，萧彻站在一棵古树下，背对着山洞的方向，拳头紧握。
他没有走。
他怎么可能走？
二皇子的人还在附近游荡，她带着伤，身边只有一个不知底细的游侠，他怎么放心把她留在这里？
他就在这里等着。
等她想通了，等她愿意跟他走了，或者……等那些黑衣人找来，他替她挡在前面。
只是他不知道，这份不愿言说的守护，在林清寒眼里，或许只会变成更深的纠缠和负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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