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

离开青溪镇的路上，风离一路都有些沉默。林清寒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，都被他岔开了话题，直到马车驶近京城城门，他才忽然开口：“你打算回回春堂？”

林清寒点头：“秦伯还在那里，总得回去看看。而且……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，二皇子未必会想到我敢回京城。”

风离“嗯”了一声，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，眼神有些复杂。他本是无拘无束的游侠，四海为家，从没想过会为谁停留。可看着林清寒清瘦的侧脸，想起她在密林中的狼狈，在青溪镇的短暂笑颜，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沉甸甸的。
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他忽然说。

林清寒愣住了：“你？你不用陪我了，京城不比别处，规矩多，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风离打断她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，“我知道京城不是我该待的地方，但你一个人回去，我不放心。二皇子的人说不定还在盯着回春堂，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。”

他没说出口的是，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。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，也好过转身消失在江湖里，从此山高水长，再无交集。这个决定在他心里盘桓了一路，从青溪镇到京城，纠结了无数次，最终还是压过了那点江湖儿女的洒脱。

林清寒看着他眼底的坚持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。这些日子风离为她做的，她都看在眼里，这份情谊重得让她无法轻易推开。

“回春堂很小，怕是委屈你了。”

风离咧嘴一笑，又恢复了那副少年模样：“我风离什么苦没吃过？有个地方落脚就不错了，哪敢说委屈。”

两人没敢从正门进回春堂，绕到后门敲了半天，才见秦伯颤巍巍地探出头。看到林清寒，秦伯眼圈一红，拉着她的手哽咽道：“姑娘，你可回来了！我还以为……”

“让您担心了，秦伯。”林清寒扶住他，“这位是风离，我的朋友，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照应。”

秦伯这才注意到风离，见他一身劲装，眉眼带笑，倒不像坏人，便连忙让两人进来：“快进来，外面冷。”

回春堂还是老样子，药香弥漫，柜台后堆着高高的药箱。秦伯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走后的事，说侯府曾派人来问过几次，说苏婉柔被禁足后再没来闹过，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牵挂。

“我想在您这儿打个杂，不知道行不行？”风离忽然开口，对着秦伯拱手，“我不要工钱，管饭就行，还能帮着看店、搬药箱，力气大得很。”

秦伯愣了愣，看向林清寒。林清寒点点头：“风离是自己人，秦伯您就留下他吧。”

秦伯这才应下：“当然行，多个人手正好。就是委屈你这小伙子了，我们这小药铺……”

“不委屈。”风离笑得坦荡，眼神却悄悄掠过林清寒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。

他不知道回春堂藏着什么秘密，不知道这里曾是萧彻常来的地方，更不知道这方寸之地承载了林清寒多少心事。他只是单纯地想留下来，离她近一点，再近一点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风离真的像个杂役一样在回春堂住了下来。他穿上秦伯找来的粗布短褂，跟着秦伯学认药材，帮着劈柴挑水，偶尔有难缠的客人，他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，倒也做得有模有样。

林清寒每日坐诊、制药，风离就在旁边打下手，递个药杵，研个药末，偶尔插科打诨说些江湖趣闻，逗得秦伯哈哈大笑，连带着回春堂的气氛都轻快了许多。

只是这份平静下，总藏着些微妙的变化。

风离会记得林清寒喝药时不爱加糖，每次都提前备好蜜饯；会在她坐诊久了起身时，不动声色地扶她一把；会在傍晚收摊后，默默帮她把晾晒的药材收回来，分门别类放好。

他做这些时总是很自然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忱，却让林清寒渐渐有些不自在。她能感觉到风离看她的眼神变了，那里面除了坦荡，多了些她读不懂的东西，像春日里悄悄萌发的嫩芽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。

这日傍晚，林清寒正在整理药柜，风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：“刚熬的，天凉，喝点暖暖身子。”

林清寒接过碗，指尖触到他的手，像触电般缩了回来，碗里的姜汤晃了晃，溅出几滴在手上。

“烫着了？”风离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，语气里带着急切。

他的掌心温热，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，触在她微凉的手背上，格外清晰。林清寒猛地抽回手，低着头道：“没事，谢谢。”

风离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手僵在半空，眼底的光芒暗了暗。他终究还是唐突了。

两人一时无话，药香在空气中弥漫，气氛有些凝滞。

“风离，”林清寒率先打破沉默，声音有些干涩，“你是江湖人，不该被束缚在这里的。等过些日子安稳了，你还是……”

“我不走。”风离打断她，语气坚定，“我说过，要留下来照应你。”

他看着她，眼神亮得惊人：“清寒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你放心，我留下来，绝不是想给你添麻烦。我只是……”

他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词句，最终却只是道：“只是想多陪你一阵子。”

这话说得坦诚，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执拗。林清寒看着他，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，看着他眼底的认真，竟有些说不出口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，停在了回春堂门口。两人同时抬头望去，只见萧彻穿着一身玄色常服，站在门口，目光沉沉地看着里面。

他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，眼神扫过站在一处的林清寒和风离，最终落在风离身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……冷意。

风离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，挡在林清寒身前，像只护崽的小兽，警惕地看着萧彻。

萧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，又转向林清寒，声音低沉：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
林清寒的心猛地一沉。他终究还是找来了。

她看了看萧彻，又看了看身边的风离，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。这京城的平静，果然是暂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