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沈砚之和陆烬就雇了辆旧面包车，往黑石镇赶。小杨被陆烬半劝半押着坐在副驾驶，一路缩着脖子，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飞逝的树影，嘴里反复念叨着“不能去”。
车过洛河渡口，雾气突然浓了起来，像被人泼了桶白漆，能见度不足三尺。司机是个本地人，咂着烟卷骂骂咧咧：“邪门了，这鬼雾每年这个时候就来，黑石镇的人都说是山里的东西在喘气。”
沈砚之靠在车窗上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骨符。符牌在雾里透着股更甚的凉意，背面的符号像活了似的，纹路里仿佛渗出细小红丝。他抬头看向陆烬，对方正低头研究那张地图，眉头拧成个结。
“地图上标的路，在黑石镇西头的老槐树下。”陆烬用指尖点了点地图边缘，“但这雾太浓，车开不进去，得步行。”
面包车在离镇子还有二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。司机收了钱，一脚油门没影了，车尾灯在雾里晃了两下，像只受惊的萤火虫。小杨站在路边瑟瑟发抖，死活不肯再往前走：“真的不能去！镇上的王婆婆说，雾天进黑石镇，会被‘雾影子’缠上的！”
“雾影子？”陆烬挑眉，把背包甩到肩上。
“就是……就是雾里的人影。”小杨声音发颤，“前年有个外乡人，雾天来镇上收山货，走丢了。后来有人在山脚下的崖边发现他的鞋，人没了，就剩个影子印在石头上，像被什么东西刮下来的。”
沈砚之没说话，径直往雾里走。长衫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，带起一串水珠。陆烬冲小杨扬了扬下巴：“要么跟我们走，要么自己在这儿等着喂‘雾影子’，选一个。”
小杨咬了咬牙，跺了跺脚，还是跟了上去。
雾里的路比想象中难走，脚下的土路泥泞湿滑，时不时能踩到不知什么动物的骸骨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前方终于透出点模糊的轮廓，像是镇子的牌坊。牌坊上“黑石镇”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轮廓，边角挂着串褪色的红绸，在雾里飘得像条血舌头。
进了镇子，才发现这里静得可怕。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，窗棂紧闭，连条狗叫都没有。只有镇口的老槐树上，挂着个褪色的幌子，写着“李记杂货铺”，幌子被风吹得吱呀响。
“不对劲。”沈砚之突然停下脚步，侧耳听着，“这地方太静了，连虫鸣都没有。”
陆烬掏出指南针，指针却在疯狂打转，根本定不了向。“磁场有问题。”他皱了皱眉，“这地方底下可能有铁矿，或者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，杂货铺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：“是……是外乡人？”
三人循声看去，门后站着个老太太，佝偻着背，脸上布满皱纹，眼睛却亮得吓人，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，拐杖头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王”字。
“您是？”沈砚之上前一步。
“我是王婆婆。”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他们，视线在小杨身上顿了顿，“小杨？你咋敢带外乡人回来？忘了你爹是咋没的？”
小杨低下头，不敢说话。王婆婆的目光又落在沈砚之手里的骨符上，突然浑身一颤，举起拐杖就往符牌上打：“邪物！这是催命的邪物！快扔了！”
陆烬眼疾手快，伸手拦住拐杖：“老人家，这东西怎么了？”
王婆婆被气得直哆嗦，指着符牌骂道：“这是镇尸符！是后山那东西的锁！当年挖那坟的时候，死了多少人？现在它要出来了，要拿我们黑石镇的人填命了！”
“挖坟？”沈砚之捕捉到关键信息，“您说的挖坟，是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王婆婆的眼神突然变得浑浊，像是陷入了回忆，嘴里喃喃着：“三十年前……来了帮穿军装的，说要挖山开矿，结果挖着挖着，挖出个大墓……那天晚上，山里的水都变红了，好多人去看热闹，就再也没回来……”
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。杂货铺的门被“砰砰”砸着，一个女人的哭喊声传进来：“王婆婆！不好了！我家柱子……柱子不见了！”
门被撞开，一个穿碎花布衫的女人冲进来，头发散乱，脸上全是泪。她看到沈砚之等人，愣了一下，随即抓住王婆婆的胳膊：“您快去看看！柱子昨天去后山找牛，到现在没回来，我刚才去山脚下的水潭边，看到他的鞋……还有……还有青黑色的手印！”
女人的话让小杨“嗷”地叫了一声，蹲在地上发抖。王婆婆的脸瞬间白了，抓起拐杖就往外走：“造孽啊……又开始了……”
沈砚之和陆烬对视一眼，跟了上去。女人领着他们往镇子东头走，雾似乎更浓了，周围的房屋在雾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，像一个个蹲坐着的巨人。路过一户人家时，沈砚之瞥见窗纸上贴着张黄符，符上的朱砂已经发黑，边角卷了起来。
“这符是您贴的？”他问那女人。
女人摇摇头，声音发颤：“是前阵子来的一个道士贴的，说能驱邪。可……可还是没用啊……”
走到镇子尽头，就能看到后山的轮廓了。山脚下有个不大的水潭，潭水黑得像墨，水面上漂浮着些枯枝败叶。潭边的泥地上，放着一只解放鞋，鞋旁边的泥里，印着个模糊的手印，指节粗大，颜色青黑，看着不像活人的手。
陆烬蹲下身，用指尖碰了碰那手印，泥土冰凉，带着股腥气。“这手印是新的，”他抬头看向沈砚之，“最多不超过三个时辰。”
沈砚之的目光落在水潭中央。雾气缭绕中，潭水似乎在微微晃动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。他忽然注意到潭边的石头上，刻着个符号，和骨符背面的一模一样，只是更大，更清晰，符号周围的石头颜色发黑，像是被血染过。
“这不是水潭。”沈砚之突然开口，声音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，“是墓道的入口。”
他的话刚说完，潭水突然“咕嘟”冒起个大泡，一股腥臭味儿飘过来。王婆婆突然尖叫一声，指着潭面：“看！那是什么！”
众人循声看去，只见潭水中浮出个黑影，像是个人形，四肢扭曲，慢慢往岸边漂来。雾风吹过，撩开一点雾气，露出那黑影的脸——没有五官，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，上面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路，和骨符上的符号如出一辙。
陆烬猛地抽出别在腰后的工兵铲，挡在沈砚之身前。沈砚之握紧了手里的骨符，符牌在他掌心发烫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符而出。
“它来了……”王婆婆瘫坐在地上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它从坟里爬出来了……”
雾里传来一阵细碎的“沙沙”声，像是有无数东西在地上爬行。沈砚之回头，只见周围的雾中，浮现出越来越多的黑影，都朝着水潭的方向聚拢，那些黑影的手腕上，都有着和老王头、张屠户一样的青黑色印子。
陆烬的眼神沉了下来，握紧了工兵铲：“看来，咱们想不进去都不行了。”
沈砚之看着水潭中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，又看了看掌心发烫的骨符，缓缓点头：“走吧。”
两人朝着水潭走去，身后传来王婆婆和女人的哭喊声，还有小杨压抑的啜泣声。雾更浓了，将他们的身影吞没，只留下两道逐渐靠近水潭的影子，在青黑色的手印旁，显得格外单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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