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颊上那丝被电光擦出的血痕微微发热，带着灼痛的刺麻。
花如月的手指拂过伤口，沾上一点鲜红。她低头看着指尖的血迹，又缓缓抬眼，望向广场尽头那冰冷无尽的金属穹顶。周遭的喧嚣、惊疑的目光、洛珈探究的视线、远处不知死活的墨灵……一切都仿佛被隔绝开来。
她只感觉到右手手背上那印记残留的、冰冷的余温，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、令人窒息的注视感。
他看到了。
刚才的一切，那印记的两次异动，墨灵的偷袭与反噬，他一定都看到了。
这不是保护。这是标记，是圈禁，是无声的宣告——她的挣扎，她的危机，甚至她的生死，都只在他一念之间，只为他提供兴味。
一股冰冷的、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屈辱攥紧了她的心脏，比图书馆深处的寒意更甚。
“……你没事吧？”洛珈收刀入鞘，走到她身边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。她的目光再次掠过花如月完好无损的身体和那只蜷起的手。
铁盾也沉默地看过来，厚重的面甲下，目光深沉。
阿智瘫在地上，看看不知死活的墨灵，又看看花如月，张大了嘴，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“没事。”花如月垂下眼睫，掩去所有情绪，声音沙哑得厉害。她将受伤流血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，那伤口在之前的颠簸和惊吓中又裂开了些许，鲜血正缓慢地渗出包扎的布料，染红了一小片衣袖。
洛珈显然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和苍白的脸色，眉头蹙得更紧。她从行囊里取出那本用隔绝布包裹的《厄里倪厄斯之章》，却没有立刻递给花如月，而是沉声道：“这次任务，你出力不少，也受了伤。按照约定，报酬……”
她的话顿住了。
花如月抬起头，看着她。
洛珈的眼神复杂，似乎在权衡什么。片刻后，她将古籍递了过来，但补充了一句：“这本书……很危险。上面的力量很不稳定，带着强烈的怨恨和诅咒。你确定你要它作为报酬？或许你可以选择积分和其他物资。”
花如月没有丝毫犹豫，伸出左手（刻意避开了右手），接过了那本沉重冰冷的古籍。隔绝布也挡不住那阴冷的不祥气息，顺着指尖蔓延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“我确定。”她声音不高，却异常坚定。
她需要力量，需要信息，需要任何能对抗那印记、挣脱那束缚的可能。危险？她早已身处最大的危险之中。
洛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不再劝阻：“好吧。任务完成，报酬两清。你好自为之。”她说完，干脆利落地转身，招呼上铁盾和阿智，迅速离开了传送广场，没有再多看地上的墨灵一眼。
其他围观的执行者也渐渐散去，只是离开时，投向花如月的目光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忌惮和恐惧。
花如月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中央，抱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籍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，手背上的印记冰冷地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。
她看了一眼远处被系统白光笼罩、正在接受紧急处理的墨灵，眼神没有任何波动。
抱着书，她低着头，快步朝着个人安全屋的方向走去。一路上，遇到的执行者无不纷纷避让，如同躲避瘟疫。
回到那间冰冷的金属房间，反锁上门，她才彻底松懈下来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，剧烈地喘息。虚弱、疼痛、寒冷、以及那持续不断的汲取感，如同潮水般涌上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她缓了好一会儿，才艰难地挪到房间角落，将那份《厄里倪厄斯之章》放在地上。
解开隔绝布，暗血色金属封面暴露在空气中，那三个扭曲哀嚎的蛇发女妖雕像仿佛活了过来，散发出浓郁的怨毒气息，房间里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。
花如月强忍着不适，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。
里面的书页是一种奇特的、泛着微黄光泽的皮质，字迹不是书写上去的，而像是用某种凝固的暗色血液烙印而成，笔画扭曲狰狞，充满了痛苦和疯狂的味道。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，但奇异的是，当她集中精神看去时，那些文字的含义会直接涌入她的脑海，伴随着阵阵刺耳的、怨恨的女性尖啸！
她强忍着精神上的刺痛和污染，快速翻阅着。
这本书并非力量法典，更像是一本记载了某种古老复仇仪式和诅咒的禁典。里面充斥着恶毒的咒语、血腥的献祭仪式以及关于“命运”、“束缚”、“窃取”和“复仇”的偏执阐述。
突然，她的目光定格在中间某一页的插图上！
那插图描绘的是一个复杂的、由无数荆棘和锁链构成的仪式法阵，法阵中央缠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形。而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，绘制着几个象征性的图案。
其中一个图案——
正是一个简洁的、妖异的狐狸侧影！
虽然细节略有不同，但那神韵，那冰冷的意味，与她手背上的印记几乎同源！
花如月的心脏猛地一跳！呼吸骤然急促！
她迫不及待地看向旁边的注解文字。那些由血烙而成的文字疯狂地扭动着，将含义直接塞进她的意识：
【……窃权者之印，缚魂之契，贪饕无厌，唯厄莉倪厄斯之血怒可污……】
【……寻彼之真名，颂于血月之下，以恨为火，以魂为柴，逆烙其痕，或可……窃其力，断其缚……】
断其缚！
花如月的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！
这本书里，竟然真的记载了关于这种印记的信息！虽然语焉不详，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，甚至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，但……这确确实实是一条可能存在的路径！
窃权者之印……缚魂之契……真名……血月……逆烙其痕……
一个个关键词砸进她的脑海。
就在她全神贯注试图理解并记忆这些破碎信息的时候——
【叮！】
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，吓了她一跳。
【您有新的讯息，来自：未知联系人。】
未知联系人？
花如月一愣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个人终端。
屏幕亮起，显示出一条新消息。没有发送者标识，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。
她迟疑地点开。
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，由那种系统通用的冰冷字体显示出来：
【书，好看么？】
轰——！！！
花如月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！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！
他知道了！
他不仅知道她拿到了书，甚至可能……知道她在看什么！知道她看到了什么！
那无处不在的、令人窒息的注视感再次降临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，都要冰冷！
她猛地抬头，惊恐地环顾这间狭小冰冷的安全屋，仿佛那双冰紫色的眼眸就在某个角落凝视着她。
终端屏幕又闪了一下。
第二条讯息跳了出来。
【我的东西，总是这么不乖。】
字里行间，听不出喜怒，却带着一种猫玩弄爪下老鼠的、令人绝望的从容。
花如月的手指冰冷颤抖，几乎握不住终端。
下一秒，第三条讯息紧随而至。
【看来，你需要一点小小的‘提醒’。】
在这行字显现的瞬间——
花如月右手手背上那个一直冰冷沉寂的狐狸印记，毫无预兆地、剧烈地灼烧起来！
这一次，不再是防御或警告时的爆发，而是纯粹的、极致的惩罚！
“啊——！”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仿佛灵魂被直接扔进极寒冰狱又瞬间投入熔岩的恐怖痛楚，从印记所在猛地炸开，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每一条神经！
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整个人从地板上弹起来，又重重摔倒在地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、蜷缩成一团！
冷！刺骨的冰冷冻结血液！
热！灼烧的热度融化骨髓！
两种极端的力量以她的右手为源头，疯狂地交替肆虐、撕扯着她的肉体和灵魂！
眼前一片血红又一片漆黑，耳中只有自己痛苦的尖叫和血液冻结又沸腾的可怕声响！
那本《厄里倪厄斯之章》被她的挣扎踢到角落，书页合拢，仿佛从未被打开过。
痛苦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就在花如月意识即将彻底崩溃涣散的边缘，那恐怖的惩罚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，戛然而止。
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、随性的“提醒”。
花如月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，像一条离水的鱼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浑身都被冷汗和生理性的泪水浸透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痉挛。手臂上的伤口彻底崩裂，鲜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。
右手手背上，那狐狸印记依旧冰冷地伏在那里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是变得更加幽深，更加……难以剥离。
个人终端屏幕又亮了一下，最后一条讯息安静地浮现：
【下次，记得先问过我。】
【晚安，我的所有物。】
屏幕暗了下去。
安全屋里，只剩下她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。
花如月艰难地转动眼球，看向角落里那本安静下去的禁典，又缓缓看向自己依旧残留着剧痛幻覺的右手。
眼底最后一丝微光，终于彻底熄灭，沉入一片绝望的、冰冷的死寂。
她逃不掉。
永远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