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金属地板贴着侧脸,寒意丝丝缕缕渗入,与体内那场短暂却足以摧垮意志的惩罚余波交织。花如月瘫在那里,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破布娃娃,只有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压抑不住的、破碎的喘息证明她还活着。
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。
右手手背那印记不再灼痛,只余下一种更深沉的、仿佛烙印进灵魂深处的冰冷,无声地宣告着绝对的所有权。
【下次,记得先问过我。】 【晚安,我的所有物。】
那两条讯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不知过了多久,身体的剧烈反应才慢慢平复,只剩下无处不在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。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,撑着地面,试图坐起来。
手臂伤口崩裂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,鲜血已经在地板上凝成了一小滩暗红。她看着那血迹,眼神空洞。
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那本《厄里倪厄斯之章》。暗血色的封面在安全屋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微光。
希望?那一点点刚刚燃起的、关于“断其缚”的微弱火星,被他轻而易举地、用最残忍的方式碾灭了。他甚至懒得亲自前来,只是一个念头,隔空就能让她生不如死。
她还能做什么?
挣扎?反抗?不过是引来更痛苦的“提醒”。
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她。
她靠着冰冷的墙壁,蜷缩起来,将脸埋进膝盖。没有眼泪,只有死一样的疲惫和麻木。安全屋死寂无声,像一口冰冷的金属棺材。
……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也许是一小时,也许是一整天。
直到一阵微弱却持续的嘀嘀声,穿透了她麻木的感知。
是个人终端。
花如月缓缓地、极其迟缓地抬起头,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手腕。
屏幕亮着,显示有一条新的系统强制通知,无法忽略,无法静音。
【叮!强制征召通知!】 【执行者花如月,编号734,根据您的综合表现及特殊状况评估,您已被征召参与特殊清理任务:猩红苗圃。】 【任务类型:团队清理(高危)】 【目标:清除苗圃内过度生长的‘血肉植株’,回收‘生命核心’x3。】 【集结时间:1小时后。】 【集结地点:第七传送广场,紧急通道。】 【失败惩罚:抹杀。】 【备注:该区域能量场异常,可能引动特殊契约波动,请谨慎行事。】
强制征召?
花如月空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。系统强制任务并不少见,通常是死亡率极高的敢死队行为。但最后那句备注……
【可能引动特殊契约波动】……
是巧合?还是……他的又一场“游戏”?
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惩罚的滋味。
她还有得选吗?
没有。
抹杀,或者,去那个什么“猩红苗圃”,面对未知的危险,以及……可能再次引来的“注视”。
她慢慢地、一点点地站起身,身体各处都在抗议。走到房间角落的储备箱前,拿出效果最差但也是她仅有的止血喷雾和绷带,沉默地处理手臂上狰狞的伤口。动作机械,眼神依旧死寂。
然后,她捡起地上那本《厄里倪厄斯之章》,用沾染了自己鲜血的隔绝布重新将其紧紧包裹,塞进一个随身的小包。明知危险,明知可能再次触怒他,她依旧带上了它。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、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做完这一切,她推开安全屋的门。
第七传送广场的紧急通道口,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。
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,个个气息彪悍,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煞气,显然都是资深者。他们彼此之间也保持着警惕的距离,很少有人交谈。
花如月的到来,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。
她的虚弱,她的苍白,她明显刚刚经历恶战的状态,与周围这些煞神格格不入。尤其是几个眼尖的人,注意到了她手背上那个若隐若现的、散发着微弱冰冷气息的狐狸印记,眼神瞬间变得惊疑不定,下意识地离她更远了些。
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带着“那种”标记的麻烦。
花如月毫不在意,默默地走到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,靠墙站着,闭上眼睛,节省每一分体力。
“人都到齐了?”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。
一个穿着重型黑色动力装甲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光头大汉走到众人前方,他似乎是这次的临时指挥。
“我是‘屠夫’,这次任务的带队。废话不多说,‘猩红苗圃’什么鬼地方,有点见识的都清楚。里面的玩意儿恶心又难杀,能量场还会干扰技能和装备。不想死的,就跟紧点,听指挥!现在,检查装备,准备传送!”
没有人有异议。能被强制征召来的,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传送光光亮起。
这次的失重感格外强烈,并且伴随着一种强烈的空间撕扯感和头晕目眩。
光芒散去。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浓烈到极致的甜腥气混合着血液的铁锈味和植物腐烂的恶臭,如同实质的拳头,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嗅觉神经上!
“呕……”当即就有几个人忍不住干呕起来。
花如月也被这可怕的气味冲得胃里翻江倒海,脸色更加苍白。
他们站在一片暗红色的、泥泞粘稠的“土地”上。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泥土,而是某种混合了凝固血液、腐烂肉块和诡异植物根系的、令人作呕的物质。
天空是压抑的、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水的暗红色。放眼望去,根本看不到任何正常的植物。
只有一片片“生长”着的、无法名状的“血肉植株”!
它们有的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、还在搏动的血管藤蔓,缠绕在由白骨构成的“篱笆”上;有的像是长满了眼球和嘴巴的巨大花朵,开合之间滴落粘稠的唾液;有的则像是不断蠕动的、由各种器官拼凑起来的肉团,伸出触手般的枝条……
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活的、蠕动的、贪婪的恶意。空气湿热粘稠,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“操!这鬼地方比上次更恶心了!”一个队员骂骂咧咧地端起能量枪。
“闭嘴!保持阵型!它们发现我们了!”屠夫厉声喝道。
只见周围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血肉植株,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,瞬间“活”了过来!
噗嗤!噗嗤!
无数根血管藤蔓如同标枪般从四面八方刺来!那些长满嘴巴的花朵发出刺耳的尖啸,音波如同实质般扩散!巨大的肉团翻滚着,碾压过来!
“开火!”
能量光束、实体弹药、各种技能的光芒瞬间亮起,与那些涌来的血肉怪物狠狠撞在一起!
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!
这些怪物极其难缠,被打碎后很快又能从地上的血肉泥潭中重新凝聚,仿佛无穷无尽。而且这里的能量场异常混乱,不少人的技能效果大打折扣,甚至偶尔会失控反噬。
花如月握紧手术刀,游走在队伍边缘。她没有强大的范围技能,只能依靠精准的刺杀和灵活的身手,专门攻击那些怪物的核心节点——某颗搏动过速的眼球、某张不断嘶吼的嘴巴、某根输送养分的粗大血管……
她的动作依旧简洁狠辣,但持续的虚弱和手背上那无时无刻的汲取感,让她的速度和精神集中度都下降了不少。好几次险象环生,差点被突然从地下刺出的血管贯穿。
屠夫带领的主力队伍像一柄尖刀,艰难地朝着苗圃深处推进,目标显然是那所谓的“生命核心”。
花如月和其他几个看起来较弱或受伤的队员,则被隐隐排斥在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,承受着来自侧翼和后方的压力。
“左边!小心!”一个队员惊呼。
只见左侧一大片由不断开合的利齿构成的“草丛”突然暴起,如同绿色的潮水般涌来!
负责左翼的几个队员顿时手忙脚乱。
花如月刚要后退,脚下那粘稠的血肉泥潭突然猛地一陷!一条隐藏的、粗壮的根须如同陷阱般弹出,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,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向下拖去!
“唔!”花如月猝不及防,整个人被拖倒在地,迅速向着那翻滚的血肉泥潭下沉!手术刀劈砍在根须上,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,根本无法斩断!
周围的队员自顾不暇,根本没人能及时救援!
粘稠腥臭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她的腰部、胸口……那力量大得惊人!
就在她即将被彻底拖入深渊的瞬间——
右手手背上,那冰冷的狐狸印记,又一次……微微发热。
但这一次,不再是惩罚的灼烧,也不是防御的爆发,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带着某种……挑剔和不满的波动。
仿佛在嫌弃这片污秽的血肉泥潭,弄脏了他的“所有物”。
紧接着,那死死缠住她脚踝、坚韧无比的血肉根须,像是被某种极致锋锐、极致冰冷的力量轻轻拂过。
悄无声息地。
寸寸断裂。
化为一滩腥臭的污血,融入了泥潭。
花如月猛地感到脚踝一松!
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挣扎着向上爬,狼狈不堪地脱离了那可怕的泥潭,浑身沾满了粘稠恶心的污物,剧烈咳嗽着。
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脚踝,又看向右手手背。
印记已经恢复了冰冷的沉寂。
刚才那是……
他……出手了?
因为觉得……脏?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比死亡更令人齿冷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席卷了她。
“发什么呆!想死吗!”旁边一个队员用枪托砸碎了一个扑来的小型肉瘤怪物,对着她吼道。
花如月猛地回过神,压下翻腾的情绪,再次握紧手术刀,投入到惨烈的战斗中。
队伍艰难地推进,伤亡开始出现。不时有队员被拖走、被吞噬,惨叫声很快被这片血肉苗圃的蠕动声和嘶吼声淹没。
终于,在付出了近半人伤亡的代价后,他们冲到了苗圃的最中心。
那里,没有怪物。
只有三株巨大无比的、如同暗红水晶雕琢而成的、微微搏动着的巨大花朵。它们的花心处,分别凝聚着一颗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生命能量的光球——生命核心。
然而,在三株水晶花的正中央,却悬浮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。
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、仿佛由月光和寒冰编织而成的……
铃铛。
它无声地悬浮在那里,散发着纯净的、冰冷的微光,所有的污秽和血肉都不敢靠近它分毫。
铃铛的把手上,系着一根细细的、银白色的丝带,丝带的末端,挂着一张小巧的卡片。
屠夫等人如临大敌,警惕地看着那个诡异的铃铛,不敢贸然上前。
花如月的心跳,却在看到那个铃铛的瞬间,漏跳了一拍。
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。
在屠夫的示意下,一个队员小心翼翼地用长杆工具,远远地将那张卡片勾了过来。
卡片入手冰凉,材质奇特。
上面只有一行优雅却冰冷的手写字体,用的是那种无限流世界的通用语,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、慵懒的恶意:
【洗干净了。】 【摇响它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