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洗干净了。】 【摇响它。】
那行字,优雅冰冷,每一个笔画都像淬毒的冰针,扎进花如月的眼底。
卡片从那名队员手中传递过来,最终落到了临时指挥屠夫的手里。他拧着狰狞的眉头,反复看着那行字,又抬头警惕地看向悬浮在生命核心之间、那个散发着不祥纯净光芒的铃铛。
“妈的……搞什么鬼名堂?”他低声咒骂,目光扫过周围伤亡惨重、人人带伤的队伍,最后落在浑身沾满污秽、脸色苍白如鬼的花如月身上。
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。
这里唯一和“那种”东西扯上关系的,只有她。
“你!”屠夫朝着花如月扬了扬下巴,语气不容置疑,“过去看看。”
其他幸存队员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过来,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、深深的忌惮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将她推出去的期望。没人想靠近那个诡异的东西。
花如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窒息感扑面而来。
洗干净了……
他嫌弃这片污秽弄脏了他的所有物,所以“帮”了她,现在,又送来一个铃铛,命令她摇响。
摇响之后呢?
会发生什么?另一场“游戏”的开端?还是又一场惩罚?
她没有选择。
拒绝屠夫?死。拒绝他?生不如死。
她看着那个悬浮的、纯净冰冷的铃铛,仿佛能看到背后那双冰紫色的、带着玩味和残忍笑意的眼眸。
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花如月极其缓慢地、一步一步地,走向苗圃中心。
脚下粘稠的血肉泥浆发出噗嗤的声响,每一声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。甜腥腐臭的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,与她身上正在缓慢凝固的污物混合在一起。
她走到那片被铃铛净化的区域边缘,停下了脚步。
近距离看,那铃铛更加精致,月光般的材质上流淌着细微的冰蓝光华,美得惊心动魄,也危险得令人胆寒。
她伸出那只相对干净的左手,颤抖地,缓慢地,探向那系着银色丝带的铃铛。
指尖触碰到丝带的瞬间,一股极致的冰冷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,冻得她几乎灵魂出窍!
她猛地咬住下唇,才没有惊呼出声。
用尽全身力气,她抓住了那根冰冷的丝带,将铃铛取了下来。
铃铛入手沉甸甸的,冰冷刺骨,那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。
她拿着铃铛,僵在原地。
“摇啊!”屠夫在不远处不耐烦地低吼催促,“等什么呢!”
花如月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。
她轻轻地、晃动了一下手腕。
“叮铃——”
清脆、空灵、带着一丝妖异回音的铃声,骤然在这片血腥的苗圃中荡开。
声音不大,却极具穿透力,仿佛能直接响在灵魂深处。
铃声响起的瞬间——
整个猩红苗圃,所有蠕动、嘶吼、疯狂攻击的血肉植株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,全部僵滞在原地!
然后,下一秒!
噗!噗!噗!噗!
如同连锁反应,视野所及的所有怪物,无论是巨大的血管藤蔓、长满眼球的花朵、还是蠕动的肉团,全都毫无征兆地、从内部猛地爆开!
炸裂成无数纷纷扬扬的、暗红色的花瓣!
是的,花瓣。
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血肉碎片,而是柔软、轻薄、带着诡异美感的暗红色花瓣,如同下了一场盛大而凄艳的花雨,簌簌落下,覆盖了整个苗圃。
甜腥气被一种冷冽的、虚无缥缈的花香取代。
只是几个呼吸之间,刚才还如同地狱般危险的苗圃,变得一片死寂,只剩下漫天飘落的血红花瓣,和中心区域那三株安然无恙的水晶花以及它们守护的生命核心。
幸存的队员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而梦幻的一幕,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诞的梦境。
屠夫也张大了嘴,脸上的疤痕扭曲着,半天说不出话。
只有花如月。
她站在花瓣雨中,手里握着那只冰冷的铃铛,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或放松。
她只觉得冷。
彻骨的寒冷。
他轻而易举地,就做到了他们拼死拼活、付出巨大伤亡都无法做到的事情。
只是为了……“洗干净”场地?为了让她摇响这个铃铛?
这力量……这随心所欲的掌控感……令人绝望。
“叮——!”
她手中的铃铛突然又自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清鸣。
紧接着,铃铛表面那月光般的材质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,光线扭曲,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、冰蓝色的字迹:
【抬头。】
花如月的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是下意识地,遵从了这无声的命令,抬起头。
只见漫天飘落的血红花瓣雨之上,那一片压抑的暗红色天空,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、不规则的口子。
裂口之外,不是宇宙星辰,而是一片混沌扭曲的、无法理解的虚空色彩。
而在那裂口的正中央……
悬停着一把华丽夸张的、仿佛由水晶和寒冰雕琢而成的高背王座。
王座之上,慵懒地斜倚着一个身影。
银白的长发如同流泻的月华,垂落在地。一身繁复复古的白色宫廷礼服,勾勒出非人的完美身形。他单手支颐,冰紫色的眼眸低垂着,正透过那道天空裂口,俯视着下方渺小的、站在花瓣雨中的她。
距离如此之远,花如月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。
冰冷,玩味,带着一丝刚刚完成了一场无聊消遣的慵懒,和一种绝对的、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。
他微微抬起另一只手。
指尖优雅地一弹。
一枚细小的、冰蓝色的光点,如同流星般,从那高空王座之上,精准地朝着花如月……电射而来!
速度之快,根本不容躲闪!
花如月瞳孔骤缩,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光点在她视野中急速放大!
噗!
一声轻响。
那冰蓝光点并非击打在她身上,而是没入了她手中那只冰冷的铃铛里。
铃铛猛地一震,表面光华流转,温度骤然降低,冻得花如月手心生疼。
然后,王座上的那个身影,似乎极其轻微地、满意地……笑了一下。
尽管听不到声音,看不到嘴角的弧度,但花如月就是知道,他笑了。
下一刻,天空中的裂口开始急速闭合。那把华丽的冰之王座,连同上面那个非人的存在,如同幻影般悄然隐去,消失在扭曲的虚空之后。
压抑的暗红色天空恢复了原状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有漫天依旧飘落的血红花瓣,和她手中那只变得愈发冰冷沉重的铃铛,证明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并非幻觉。
苗圃中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幸存者都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,满脸的震撼和茫然,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屠夫第一个回过神来,他猛地晃了晃脑袋,眼神复杂至极地看了花如月一眼,声音干涩:“……收拾东西!回收生命核心!准备撤离!”
队员们如梦初醒,慌忙行动起来,却依旧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,惊恐地瞥向那个独自站在花瓣雨中、握着一只诡异铃铛、脸色苍白得透明的女人。
花如月缓缓低下头,摊开手掌。
那只铃铛静静躺在她的掌心,月光般的材质内部,似乎多了一丝流转不息的冰蓝色氤氲,美得令人窒息,也冷得令人绝望。
所以……
这算什么?
打一棒子,再给一颗……冰冷的甜枣?
还是……一件新的、更加精致的……玩具?
她收拢手指,将铃铛死死握在掌心,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冻伤她的血肉。
……
撤离的过程异常顺利。
失去了所有怪物,苗圃不再有任何危险。回收生命核心,启动传送,返回第七传送广场。
整个过程,花如月都沉默得如同一个幽灵。没有人敢靠近她,甚至没有人敢跟她说话。
回到安全的第七传送广场,系统的结算提示音响起。
【特殊清理任务:猩红苗圃,完成。】 【任务评价:A】 【基础奖励结算中……】 【检测到异常外部干预,贡献度重新核定……】 【警告:数据冲突……采用最低保障结算方案。】 【执行者花如月,获得:积分x500,基础修复药剂(小)x3。】
最低保障。
花如月看着终端上那少得可怜的奖励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她默默地转身,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,离开了广场,走向个人安全屋的方向。
背后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,又在她走远后低伏下去。
“……看到了吗?天上那个……” “还有那个铃铛……她到底……” “离她远点,准没错……”
她充耳不闻。
回到那间冰冷的金属房间,关上门。
她靠着门板,缓缓滑坐在地。
许久,她才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。
那只冰蓝色的铃铛静静躺在掌心,散发着幽幽的冷光。
她看着它,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,她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,伸出左手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、碰了一下铃铛光滑冰冷的表面。
“叮……”
一声极轻微、极空灵的铃声,在死寂的安全屋里荡开。
花如月猛地蜷缩起来,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,肩膀微微颤抖。
不是因为悲伤。
而是因为一种……再也无法挣脱的、冰冷的绝望。
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。
她不仅仅是被打上了标记。
她被……圈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