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玩够了?”
那声音不高,带着一丝慵懒的叹息,清晰地穿透废弃船坞冰冷的死寂,敲打在花如月的鼓膜上。
没有预想中的暴怒,没有嘲讽,没有猫捉老鼠的戏谑。只有一种深沉的、仿佛洞悉一切的、令人心底发寒的平静。
花如月站在原地,冰冷的空气刺入肺叶,带来细微的疼痛。兜帽滑落,她苍白的面容暴露在星辰黯淡的光线下,像一张失去所有水分的纸。那双眼睛,空洞地回望着王座上的存在,里面没有光彩,没有情绪,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。
她没有回答。
也无法回答。
任何言语在这场不对等的、早已注定的“游戏”里,都显得苍白可笑。
白九思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。
他支着下颌,冰紫色的眼眸在她身上缓缓巡梭,从那件肮脏破旧的斗篷,到她苍白麻木的脸,最后,定格在她垂在身侧、微微握紧的右手上。
那目光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审视物品般的专注。
然后,他微微蹙了下眉。
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。
“看来……”他轻声开口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只有一丝极淡的、仿佛嫌弃物品保管不善的不悦,“外面的东西,终究是劣等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花如月感到身上一轻!
那件从港口垃圾堆里捡来的、沾满油污和尘埃的破旧斗篷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解,瞬间化为虚无,从她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!
冰冷的空气毫无阻隔地包裹住她只穿着单薄内衬的身体,激得她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。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,却强行抑制住了这种本能,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,任由自己暴露在这冰冷的审视之下。
白九思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停留了片刻。
那上面还残留着之前逃亡时的细微擦伤和污迹,以及一种长期营养不良和能量透支后的苍白脆弱。
他眼底那丝不悦似乎更明显了些。
他微微抬了抬手指。
一股熟悉又令人恐惧的、冰冷霸道的能量再次降临,如同无形的刷子,粗暴地掠过她的全身!
所过之处,那些细微的擦伤污迹瞬间消失,皮肤变得光洁、冰冷、苍白,如同上好的冷玉,却也……更加不像活人。
花如月咬紧牙关,忍受着那能量强行“修复”带来的、仿佛刮骨般的细微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完成后,白九思似乎才勉强满意了一点。
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,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喃:“还是太脆……”
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她的右手,那双冰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探究。
他朝她,勾了勾手指。
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攫住了花如月,拖着她身不由己地向前,一直走到王座前,才停下。
距离近得,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银白睫毛投下的阴影,能闻到他身上那冷冽幽香中一丝极淡的、尚未完全消散的……血腥气。
他伸出手,冰冷的指尖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,将她的右手抬起到眼前。
指尖在她手背上那个黯淡却持续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狐狸印记上,缓缓划过。
他的触碰冰冷刺骨,激得花如月微微一颤。
“倒是比我想的……有点意思。”他端详着那印记,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,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出乎意料的特性,“居然能撑到现在……还懂得……‘回家’。”
“回家”两个字,被他用一种极其缓慢、带着奇异腔调的嗓音吐出,像冰珠滚过玉盘,清脆又冰冷,砸在花如月的心上。
她猛地抬起眼,看向他。
那双死寂的眼底,终于控制不住地掀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。
回家?
回到这个冰冷的、掌控她一切的囚笼?
这算哪门子的家?!
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。
白九思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,冰紫色的眼眸里流转着莫测的光。
“看来,普通的‘链子’……”他松开她的手腕,指尖不知何时又捻住了那只冰蓝色的铃铛,慵懒地把玩着,“确实容易让不听话的小东西,产生一些……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”
叮铃……
铃铛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,在这死寂的船坞里回荡,如同敲打在花如月的灵魂上。
她看着那只铃铛,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。
白九思垂眸看着指尖的铃铛,似乎思考了一下。
然后,他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。
他抬起另一只手,指尖忽然凝聚起一点极其璀璨、却也极度危险的冰蓝色光芒。那光芒的核心,隐约可见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在生灭流转。
他指尖点向那只铃铛。
铃铛表面光华大盛,发出轻微的嗡鸣,内部那冰蓝色的氤氲疯狂旋转起来!
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、更加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,从铃铛中弥漫开来!
花如月感到右手手背上那个印记猛地灼烫起来!仿佛在与那铃铛发生着剧烈的共鸣!
“唔……”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膝盖一软,险些跪倒在地。
白九思没有看她,全部心神似乎都集中在手中的铃铛上。
那冰蓝光芒越来越盛,最终猛地收敛,完全没入铃铛内部。
铃铛表面,多了一圈极其细微、却无比复杂的暗蓝色符文,如同锁链般缠绕其上,散发出一种永恒禁锢的意味。
做完这一切,白九思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,但他眼底却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。
他松开手。
那只完成了“升级”的铃铛,并未落下,而是凭空悬浮起来,缓缓地飘向花如月。
最终,如同一个有生命的活物般,精准地、轻柔地,系在了她纤细的、苍白的左脚脚踝上。
冰凉的金属触感紧贴着她的皮肤,那圈新出现的暗蓝色符文微微发光,一股更加深沉、更加无法挣脱的束缚感,瞬间通过脚踝,蔓延至她的全身!
仿佛无形的镣铐,彻底锁死。
“这样……”白九思看着系在她脚踝上的铃铛,语气慵懒而淡漠,“应该就不会再乱跑了。”
他抬起眼,冰紫色的眼眸再次看向花如月,里面已经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、掌控一切的平静。
“累了。”
他轻轻吐出两个字,仿佛经过刚才那一番举动,耗去了他不少精力,也仿佛对她这场短暂的逃亡闹剧,彻底失去了兴趣。
他不再看她,微微向后靠在王座背上,阖上了眼睛。银白的长发垂落,遮住了他略显疲惫的侧脸和那双闭合的眼眸。指尖那枚铃铛的虚影也悄然散去。
竟像是……准备就在这里小憩。
将花如月,和她脚踝上那枚新系的、更加冰冷的“铃铛链”,彻底晾在了原地。
仿佛她的一切挣扎,一切反抗,一切绝望,最终换来的,只是一条……系得更紧、位置更屈辱的链子。
以及他一句轻飘飘的“累了”。
花如月僵硬地站在原地,脚踝上铃铛冰冷的触感无比清晰。
她缓缓地低下头。
目光落在自已光洁的、苍白的、此刻被一枚精致却恐怖铃铛系住的左脚脚踝上。
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。
她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、在那冰冷的地面上,蜷缩着侧躺了下来。
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她将自已蜷成一团,像一个终于认命、找到归宿的宠物,安静地伏卧在了他的王座之旁。
额头轻轻抵着冰冷的地面,闭上了眼睛。
长长的睫毛垂下,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。
整个废弃船坞,彻底陷入了无声的死寂。
只有远处星辰冰冷的光,永恒地照耀着。
照耀着王座上小憩的存在。
和王座旁……
那具看似驯服、却仿佛彻底死去般的……
苍白躯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