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九思在崖边静立了一夜。
晨曦微露时，他最后望了一眼云渺峰的方向，转身下山，再未回头。
三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。
白九思走遍了九州四海，曾在东海之滨观潮悟道，也在西域荒漠独饮风沙。他见识了人间百态，道心在红尘中洗练得越发通透，却始终卡在金丹巅峰，离结婴只差一线。
这一线，仿佛天堑。
他知道为何——心中仍有执念未消。
第三年秋，九天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传遍修真界。白九思正在南疆一座小城休整，听到酒馆中修士们的议论：
“听说这次秘境现世，各派大能都要前往！” “可不是，连一向独来独往的云渺峰主都答应了与青霞峰联手...” “花如月？那个修无情道的冰山美人？她居然会与人合作？”
白九思手中的酒盏微微一颤。
三年了，这个名字依然能轻易扰动他的心绪。
“客官也是修真人士？”旁边桌的修士凑过来搭话，“要不要结伴去秘境碰碰运气？听说里面可有成仙的机缘！”
白九思摇头婉拒，放下酒钱起身离开。
他本不打算去秘境——既然决定放手，又何苦再去相见？
然而命运弄人。当夜打坐时，他却心魔骤生，灵力逆冲，险些走火入魔。危急关头，怀中一枚玉简突然发热——是花如月当年赠他的护心玉。
玉简散发出清凉气息，助他稳住心神，同时传来一段讯息：秘境东北角有冰心莲，可解你心魔之扰。
白九思握着玉简，神色复杂。原来这三年来，师尊一直能感知他的状态。
也罢，既然天意如此，便去取了那冰心莲，彻底断了这心魔。他如是想着，却掩不住心底那丝隐秘的期待。
三日后，东海归墟。 九天秘境入口霞光万道，各派修士云集。白九思隐在人群中，远远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花如月依旧清冷出尘，正与青霞峰主商议着什么。三年不见，她气息越发深不可测，似乎离大乘期只差临门一脚。
白九思心中涩然——果然，没有他这个“劫”，师尊的道途顺畅了许多。
秘境开启，众修士蜂拥而入。白九思刻意避开云渺峰一行人，独自往东北方向而去。
根据玉简指引，他很快找到了一处寒潭。潭心一株冰心莲含苞待放，四周却布满阵法痕迹——显然早有守护。
“既然来了，何必躲藏？”白九思突然转身，看向某处虚空。
波纹荡漾，花如月的身影显现出来。她看着白九思，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：“你的修为精进了许多。”
“托师尊的福。”白九思垂眸，“这冰心莲......”
“本就是为你准备的。”花如月轻拂衣袖，阵法散去，“三年前我便算到你心魔将生，特在此处种下此莲。”
白九思怔住：“师尊三年前就......”
“先去取莲吧，快要开了。”花如月移开目光。
就在此时，异变突生！潭水翻涌，一条黑龙破水而出，直扑冰心莲！
“守护兽！”白九思拔剑迎上，却被龙尾扫飞出去。
花如月飞身接住他，琉璃花瓣化作万千剑光斩向黑龙。那龙竟不躲不避，硬抗一击后张口喷出漆黑火焰！
“幽冥鬼火？”花如月神色一凛，推开白九思，“退后，这火能焚元神！”
她祭出一面古镜，镜光与鬼火相撞，爆发出恐怖波动。黑龙趁机一爪抓向冰心莲！
“休想！”白九思不顾伤势，强行催动金丹，剑化长虹斩向龙爪。
轰然巨响中，他被震得吐血倒飞，却为花如月争取了一瞬时机。镜光终于压过鬼火，击中黑龙逆鳞！
黑龙惨叫一声，坠入寒潭，再无声息。
花如月闪身至白九思身边，扶住摇摇欲坠的他：“何必拼命？”
“弟子...不能让师尊功亏一篑...”白九思气息虚弱，却勉力笑道。
花如月沉默片刻，取出一枚丹药喂入他口中：“调息，我去取莲。”
冰心莲恰好绽放，月华般的清辉照亮潭面。花如月采下莲实，回到白九思身边，却发现他面色青黑——方才竟被鬼火余波灼伤！
“幽冥火毒...”她蹙眉，毫不犹豫地将莲实渡入他口中，“凝神化开药力。”
白九思依言运功，却发现花如月的手一直抵在他后心，以本命真元助他疗伤。
“师尊不可！这会损耗您的修为...”他急忙想要挣脱。
“别动。”花如月按住他，“秘境危险，你必须尽快恢复。”
白九思不再挣扎，感受着那股温柔却强大的真元流入体内，治愈火毒的同时，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三个时辰后，火毒尽去。白九思睁开眼，发现花如月脸色苍白，显然消耗不小。
“师尊...”他声音哽咽，“为何对弟子这么好？”
花如月收回手，起身背对他：“你是我徒儿，自然要护你周全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白九思心中刺痛，忽然抓住她的衣袖：“只是徒儿吗？”
花如月身形微僵，没有回头。
白九思却不肯再退缩：“红绡夫人说，我是师尊的劫。那日师尊说我不是劫，究竟是何意？”
寒潭边寂静无声，唯有水波轻响。
许久，花如月轻叹一声：“你确实不是劫。”
她转过身，眼中是白九思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：“你是我道心上唯一的裂痕，却也是我...最放不下的牵挂。”
白九思怔怔望着她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花如月伸手，轻轻抚过他额角：“三百年来，我看着你从稚童长成如今模样，看着你眼中情意日深...我修无情道，本该断情绝爱，却一次次纵容自己沉溺于你的温暖。”
她的指尖冰凉，却让白九思觉得被触碰到的地方都在发烫。
“那日你说要下山，我很高兴。”花如月的声音轻若梦呓，“高兴你终于能走出这无望的情愫，也...害怕你真的就此离去。”
白九思握住她的手：“弟子从未真正离开过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花如月唇角微扬，是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，“护心玉不仅能护你，也能让我感知你的安危。”
四目相对，三百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聚。
忽然，秘境剧烈震动起来！
“不好，秘境要提前关闭了！”花如月神色一肃，“我们得尽快出去。”
她拉住白九思欲走，地面却突然裂开一道深渊，恐怖吸力从中传来！
“师尊小心！”白九思猛地将花如月推开，自己却被吸向深渊。
“九思！”花如月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去，抓住他的手。
二人一同坠入黑暗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白九思醒来时，发现自己在一处奇异洞穴中。花如月倒在一旁，昏迷不醒。
“师尊！”他急忙查看，发现她气息微弱，似乎受了内伤。
这处洞穴灵气异常浓郁，却带着一种古老威压。洞壁刻满神秘符文，中央有一座石台，台上悬浮着一面古朴铜镜。
白九思将花如月扶到墙边，正欲运功为她疗伤，铜镜突然发出柔和光芒，照在二人身上。
镜中浮现出无数画面——三百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：他初拜师时的懵懂，修行受阻时的沮丧，偷偷凝视她的专注，下山时决绝的背影......
最后画面定格在秘境中，她为他疗伤时眼中的心疼，坠渊时毫不犹豫追随的身影。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洞中回荡：“无情非无心，大道亦容情。镜照本心，尔等可悟了？”
白九思如遭雷击，猛地看向昏迷的花如月。
原来...原来师尊对他并非无情！
他颤抖着握住花如月的手，将灵力缓缓渡入。许久，她睫毛轻颤，醒了过来。
“九思...”她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危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白九思摇头，眼中水光浮动：“弟子无事。师尊为何...为何要跟着跳下来？”
花如月沉默片刻，轻声道：“若你不在，大道独行，又有何意？”
简单一句话，却让白九思三百年的坚守都有了答案。
他伸手，轻轻将她拥入怀中。花如月身体一僵，却没有推开。
“师尊，”他在她耳边低语，“这次弟子不会再走了。”
洞中铜镜光华大盛，映出相拥的二人。石台缓缓打开，露出两枚玉简——竟是失传已久的《两仪同心诀》。
苍老声音再次响起：“无情道终境，非绝情绝爱，乃至情至性后超脱。双修此诀，可证大道。”
花如月拾起玉简，神色复杂：“原来...我一直错了。”
白九思握住她的手：“弟子愿与师尊同修此道。”
四目相对，无需多言。
许久，花如月反握住他的手，唇角扬起清浅却真实的弧度：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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