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“九思哥哥”像是带着钩子的软绒,挠在心尖最痒处,余音绕耳,久久不散。
白九思背靠着冰凉的书案,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响,撞击着耳膜,一声声,全是失控的节拍。他用力按着心口,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悸动,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颤。
袖口处,仿佛还残留着她方才靠近时,温热呼吸拂过的触感,细腻又致命。
他完了。
这三个字不再是无奈的喟叹,而是带着某种沉沦的、近乎认命的清晰认知。
【当前好感度:297。】
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报出这个荒谬的数字,像是在为他此刻的狼狈做注脚。
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那缕清甜的、独属于她的香气。再睁开时,眼底翻涌的羞窘和慌乱被强行压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几乎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暗色。
他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。
……
花如月心情极好。
袖中那枚刻了“九思”二字的青铜书签像是个小小的战利品,硌着她的手腕,带来一种微妙的满足感。她甚至能想象出白九思此刻在清漪园中,是何种面红耳赤、心慌意乱的模樣。
真是……纯情得可爱。
系统在她脑中安静如鸡,似乎也被那一路飙升逼近三百的好感度给震住了。
回府的马车上,她指尖把玩着书签,正盘算着下一步是该继续晾着他,还是该乘胜追击,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,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下。
“小姐,”车夫的声音带着些迟疑,“前面好像是白府的车驾,似乎……轮轴有些故障,堵住了巷口。”
花如月眉梢微挑。
白府?这么巧?
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。果然,前方不远处,一辆挂着白家标识的青篷马车斜斜停在路中,一个小厮正围着车轴焦急地打转,另一人已快步跑开,想必是去寻帮手了。
而车旁,一道苍青色的身影负手而立,身姿挺拔如松,正是白九思。他侧对着她,目光落在远处的墙垣,似乎对眼前的故障并不如何焦急,侧脸线条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。
花如月唇角弯起。
故障?只怕是某人精心设计的“故障”吧。
刚被她撩拨得落荒而逃,转头就弄出这么一出……是想找补回来?
她放下车帘,声音透过纱幔传出,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:“既是白公子的车驾出了问题,我们自然不好催促。等着便是。”
她倒要看看,他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巷口本就不宽,被白家的马车一堵,后面渐渐也停了几辆别家的车轿,低声的抱怨隐约可闻。跑去寻帮手的小厮却迟迟未归。
白九思依旧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仿佛老僧入定。
花如月指尖轻轻敲着膝头。还挺沉得住气。
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后面的抱怨声渐大。花如月这才再次掀开车帘,柔声吩咐自家车夫:“去问问白公子,可需帮忙?若一时半刻修不好,总不能一直堵着大家的去路。”
车夫应声而去,与白家那小厮交谈几句,又小跑到白九思身边,躬身回话。
白九思这才缓缓转过身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花如月的马车方向,隔得远,看不清神情。他对车夫说了句什么。
很快,花家的车夫回来禀报:“小姐,白公子说,故障棘手,他的人已去寻匠人,但恐还需些时辰。他道……耽搁了小姐行程,甚是过意不去。若小姐不弃,他的马车虽坏,但拉车的马是驯熟了的,可先解下一匹,给小姐套车,助小姐先行离开这拥堵之处。”
花如月微微一怔。
解马给她?
这倒是……出乎意料。不是该顺势提出让她捎他一程,或者别的什么能拉近距离的请求吗?
她目光掠过白九思那辆看起来确实一时无法移动的马车,又看看他此刻平静无波的侧影。
略一沉吟,她轻笑一声:“白公子好意,那便却之不恭了。替我多谢公子。”
她倒要看看,他舍出一匹马,唱的是哪一出。
车夫很快从白家马车上解下一匹通体雪白、神骏异常的骏马,套在了花家马车前。花如月的马车本是双驾,换上一匹,虽不如之前平稳,但驶出这小巷足矣。
马车缓缓启动,经过白九思身边时,花如月再次掀开车帘。
他正看着她,目光深静,如同古井寒潭,看不出丝毫情绪,只是在她看过来时,微微颔首致意,礼节周全,无可指摘。
“今日多谢公子相助。”花如月笑着道谢,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,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“举手之劳,花小姐不必挂怀。”他声音平稳,甚至比在清漪园时还要冷静几分。
花如月心底那点疑虑更深,面上却不显,又客套两句,便放下了车帘。
马车驶出巷口,将那抹苍青色的身影和故障的马车甩在身后。
奇怪。
花如月摩挲着袖中的书签。这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……正常?甚至正常得有点过头了。仿佛之前那个被她一句“哥哥”喊得面红耳赤、慌乱无措的人不是他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她正思忖着,马车却突然猛地向一侧倾斜!
“吁——!”车夫惊慌的呵斥声与马匹不安的嘶鸣同时响起!
花如月猝不及防,整个人被甩向车厢壁,手肘重重磕了一下,疼得她蹙起眉。
“怎么回事?”她稳住身形,厉声问道。
车夫的声音带着惊惧和后怕:“小、小姐!刚换上的这匹白马,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撂蹶子!差点冲撞了路边的摊子!小的……小的差点没拉住!”
白马发狂?
花如月心下一沉,猛地掀开车帘。
只见那匹原本温顺神骏的白马此刻正焦躁地踏着蹄子,鼻息粗重,马头不安地甩动,若不是车夫死死拉着缰绳,恐怕早已失控。
这马……有问题?
不对。
白九思的车轴故障是假,这匹马……才是他真正要送给她的“礼”!
他算准了她会接受,算准了这马会在离开他视线后出事!他根本不是为了堵她,也不是为了示好,他是要用这种方式,告诉她——
他能精准地预判她的反应,也能轻易地让她陷入狼狈甚至危险的境地。
这是一种无声的、却极其强硬的回击和……警告。
警告她,他不是她能随意拿捏掌控的猎物。
花如月看着那匹躁动不安的白马,手肘处的疼痛隐隐传来,心底却非但没有恼怒,反而缓缓地、缓缓地漾开一种极其古怪的、近乎兴奋的情绪。
像是终于遇到了一个像样的对手。
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枚刻了他名字的书签,冰凉的青铜已被她的体温焐热。
“九思哥哥……”她低声喃喃,舌尖回味着这个称呼,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,越来越危险,“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。”
真是……
越来越有意思了。
她放下车帘,声音恢复了平静,甚至带着点轻松:“无妨,慢慢安抚它。回府。”
马车再次缓缓启动,只是比之前颠簸了许多。
花如月靠在软垫上,闭目养神。
脑子里,系统的提示音安静如初。
但她知道,这场游戏,从此刻起,才真正进入了有趣的阶段。
攻守之势,该易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