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在略显颠簸中驶回花府。
那匹白马虽被车夫勉强安抚住,但依旧透着股说不出的焦躁,时不时喷个响鼻,蹄声杂乱。花如月靠在车壁上,手肘的钝痛一阵阵传来,她却浑不在意,指尖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青铜书签。
“九思哥哥……”她又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唇角弯起的弧度冷冽又兴奋。
一下车,她便吩咐心腹侍卫:“去查查白九思今日那辆马车的故障,还有这匹马的来历。要快,要细。”
“是,小姐。”
回到闺房,她屏退左右,独自坐在妆镜前,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带笑的脸。那双总是漾着春水般柔情的眼眸深处,此刻却沉淀着锐利的光。
他送书,她批注;他赠书签,她索名讳;他设计拦路赠马,她顺势收下反将一军……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编排的舞蹈,看似她占尽上风,逼得他节节败退,好感度一路飙升。
可那匹突然发狂的马,像一盆冷水,猝不及防地浇醒了她。
那不是溃败。
那是潜伏的猎手在故意示弱,甚至不惜割肉喂鹰,只为在最关键的时刻,露出早已磨利的獠牙,精准地咬住猎物的咽喉。
他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那个轻易被美色所惑、被撩拨得失去方寸的纯情公子。
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:我看得懂你的游戏,并且,我有能力让你也付出代价。
有趣。
真是太有趣了。
花如月拿起那枚书签,冰凉的青铜贴着滚烫的脸颊。297的好感度……这里面,有多少是假意,有多少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心?又有多少,是冷静算计下的伪装?
她需要重新评估这位“九思哥哥”了。
……
两日后,调查结果放在了花如月的案头。
那辆马车的故障确系人为,做得极其隐蔽,若非刻意探查,根本看不出破绽。而那匹白马,来自北境军马场,是白家军中退下来的战马,脾性极烈,认主性极强,根本不适合用来拉车。但平日里被驯马高手刻意压制着,显得温顺,一旦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操控者,极易受惊失控。
报告末尾还附了一句:白九思少年时,曾在那军马场待过整整一个夏天。
花如月合上纸笺,指尖发凉。
果然。
所有的一切,都在他的算计之内。包括她会接受赠马,包括那马会在何时何地失控。
他甚至算准了她不会真的受伤,最多受些惊吓,一点小小的狼狈。
这是一种精准的、克制的、却足以令人脊背发寒的警告。
她之前的种种手段,在他这番回应面前,忽然显得有些可笑起来,像是孩童幼稚的嬉闹。
镜中的少女依旧美得惊心动魄,眼底却再无半分轻慢。
白九思。
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,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、棋逢对手般的凝重。
……
又过了风平浪静的几日。
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将至,京城各家都在准备。今年与往年不同,圣上兴致颇高,特意下旨,允诺围猎表现优异者,无论男女,皆可得重赏,甚至破格擢升。
旨意一下,各家子弟无不摩拳擦掌,连闺阁小姐们也动了心思,虽不上场搏杀,但骑马射箭,展现一番英姿,也是极好的。
花如月自然也收到了旨意。
她看着那明黄的绢帛,心思却活络开来。
秋狩,围场,骏马,弓矢……这简直是天赐的舞台。
她几乎能想象到,白九思骑射精湛,定然会在围场中大放异彩。而经历了上次“惊马”事件,他或许正等着看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。
她若是再凑上去,用那些软绵绵的撩拨手段,只怕会显得更可笑。
得换个法子。
一个……他绝对想不到的法子。
一个足以匹配他那份“警告”的、同样锋利甚至危险的回敬。
她唤来侍女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侍女面露惊诧:“小姐,您真要……那太危险了!”
“去准备就是。”花如月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另外,去打听清楚,白家九公子此次秋狩,预备用哪匹坐骑,惯用几石弓,喜欢在围场哪片区域活动。越细越好。”
“是。”侍女不敢再多言,躬身退下。
花如月走到窗边,看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梧桐叶。
秋狩么。
九思哥哥。
这次,我们玩点真的。
看看是你的算计深,还是我的胆子大。
她微微笑了起来,阳光落在她眼底,却照不进那一片幽深的、跃动着危险火光的寒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