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见欢（11）

背心撞上粗糙树干的钝痛，远不及脑海中那尖锐到几乎撕裂理智的提示音。

【嘀！好感度+100！当前好感度：397！】

三百九十七。

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在他的神魂上，发出滋滋的焦响。

白九思靠着树干，剧烈地喘息，眼前一阵阵发黑。手背上那点被箭簇擦破的刺痛，此刻鲜明得如同烙印，伴随着她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“下次再见”，反复碾磨着他的神经。

她不是来撩拨他的。

她是来狩猎他的。

用最直接、最危险、最击溃他防线的方式。

那身墨色劲装，那匹乌骓马，那张硬弓，乃至这场精心策划的“失踪”和那支指向他心脏的箭……全都是淬了毒的饵，精准地投喂给了他内心深处那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被强烈吸引和掌控的渴望。

他以为自己布下惊马之局是反击，却不知那在她眼中，恐怕如同幼兽的龇牙，只会激起她更浓的兴致和更危险的玩心。

护卫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，带着惊慌：“公子！公子！”

白九思猛地闭上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所有翻腾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入一片死寂的寒潭。他直起身，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清，甚至比平时更苍白几分，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未散的震荡。

“无事。”他打断护卫的话，声音沙哑，却异常平稳，“看错了而已。”

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只空箭囊，弯腰拾起，指腹摩挲过上面精致的月牙绣纹，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其纳入怀中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他不再看任何人，转身朝着林外走去，背影挺直，却无端透出一股孤绝的僵硬的意味。

……

秋狩接下来的几日，风平浪静。

花如月再未出现在围场深处，她甚至换回了往日华丽的骑装，骑着温顺的小马，混在贵女堆里，说说笑笑，偶尔象征性地射几支软绵绵的箭，仿佛林间那夺命惊心的一幕从未发生。

只是她的目光，总会不经意地掠过白家营地。

看到白九思依旧冷静地指挥部署，与人交谈，甚至上场猎获了几只不错的猎物，箭法精准，身形利落。

但他不再独处。身边总是跟着护卫，与人保持的距离比以往更远，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也更重。他再也没有看向她这边一次。

花如月捻着指尖，唇角噙着笑。

装得还挺像。

可她看得分明，他拉弓时，扣弦的指节比平时更用力；他与人说话时，眼神缺乏焦距；他每一次看似从容的转身，都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、绷紧的警惕。

像一只被猛兽利爪按揉过后的猎物，惊魂未定，却强撑着不肯露出脆弱。

真是……越发可口了。

她并不急于再次靠近。

最好的猎人，总要给猎物一点喘息的时间，让他慢慢消化恐惧，甚至开始错觉那危险已然远离。

然后，再给予致命一击。

……

秋狩结束，銮驾回京。

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。只是某些微妙的变化，在暗处悄然滋生。

关于花家大小姐秋狩时似乎受了惊吓、安分不少的流言悄悄传开。

而关于白家九公子愈发冷硬、不近人情的议论也多了几句。

白九思将自己埋入了更繁重的事务中，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专注。他试图用无尽的公务、晦涩的典籍来填满所有思绪，将那抹墨色劲装的身影、那支冰冷的箭簇、那声“九思哥哥”彻底驱逐出去。

他甚至开始刻意回避所有可能遇见她的场合。

收效甚微。

那支箭仿佛真的射中了他。不是在胸口，而是在更深、更隐秘的地方。夜深人静时，那破空的锐响、那逼近的死亡威胁、以及威胁解除后她那慵懒带笑的眼神，总会轮番闯入脑海，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悸动。

伴随而来的，是系统那阴魂不散、持续稳定在高位的提示音。

他觉得自己像一座被无声侵蚀的堤坝，表面看似完好，内里早已被冲刷得千疮百孔，只等着最后那一下冲击，便会彻底坍塌。

这日午后，他正在书房批阅卷宗，侍从轻叩房门，送进来一个狭长的锦盒。

“公子，门房刚收到的，没有署名。”

白九思的目光从卷宗上抬起，落在那个深紫色的锦盒上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

他挥手让侍从退下，盯着那盒子看了许久，才伸出手，指尖微带迟疑地打开盒盖。

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或惊吓。

盒内衬着玄色丝绒，上面安静地躺着一支箭。

乌木箭杆，白翎箭羽，精钢箭簇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寒光。

正是那日，在围场林中，她用来指向他心脏的那一支。

箭杆之上，并无刻字，只松松地系着一根极细的、颜色鲜红的丝线，打了个精巧的结。

红丝线……

白九思的指尖猛地一颤，像是被那抹灼目的红色烫到。

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
军中旧俗，或是某些隐秘的圈子里，流传着一种近乎野蛮浪漫的约定——若一方射出致命一箭却最终留了对方性命，便可寄回箭矢，系上红丝。

意为：你的命，是我的了。何时来取，看我心情。

这是一种极致的挑衅，也是一种极致的……占有。

冰冷的杀伐与旖旎的暗示，在这根红丝线上扭曲地交织在一起。

白九思看着那支箭，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。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箭尖逼近时的冰冷触感，能回忆起她扣着弓弦时冷静到残酷的眼神。

而现在，这支箭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这里，系着那根刺目的红丝线，无声地宣告着对他的所有权。

他猛地攥紧了手指，指节泛出青白色。

羞辱、愤怒、恐惧…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、连他自己都为之战栗的兴奋和悸动，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。

他应该把这东西扔了，或者折断，以示反抗。

可是他的目光，却无法从那根红丝线上移开。

那红色，像她唇上的胭脂，像她指尖可能染上的丹蔻，像某种无声的、却无法抗拒的召唤。
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，解下了那根红丝线。

细细的一根，攥在掌心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，却带着滚烫的灼意。

然后，他的目光落在箭杆靠近箭簇的地方。

那里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暗红色痕迹。

像是……干涸的血迹。

他的血迹。

是那时，她的箭尖擦过他手背时……留下的？

白九思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

他盯着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暗红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
最终，他没有扔掉那支箭，也没有解开那根红丝线。

他只是沉默地、近乎虔诚地，将箭矢重新放入锦盒，合上盖子，将其锁进了书房最深处那个只有他自己能打开的抽屉里。

连同那根滚烫的红丝线，一起紧紧攥在掌心。

【嘀！好感度+3！当前好感度：400！】

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。

白九思闭上眼，靠在椅背上，将攥着红丝线的手，缓缓按在了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。

那里，烫得惊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