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盒锁入抽屉最深处的暗格,那根滚烫的红丝线却仿佛烙进了掌心,灼得白九思坐立难安。四百的好感度像一道无声的惊雷,在他早已翻江倒海的心里炸开最后一丝抵抗。
他完了。这四个字不再是喟叹,而是血淋淋的认命。
书房里空气滞重,熏香甜腻得令人窒息。他猛地起身,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棂,深秋的冷风灌入,带着枯叶腐败的气息,却吹不散他心头那把被她点燃的、愈烧愈烈的邪火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,也好过坐以待毙,等着她不知何时会再次心血来潮,用更刁钻的方式将他逼至绝境。
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,那里放着一份三日后城南梅园诗会的请柬。往年他从不参与这等风雅却无聊的聚会,但此刻,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——他要去。
他要去看看,当她发现猎物不再被动等待,反而主动走入猎场时,会是何种表情。
……
三日后,城南梅园。
虽是初冬,但几株早梅已试探性地绽出花苞,疏影横斜,暗香浮动。流水曲觞,才子佳人们吟风弄月,一派附庸风雅的闲适。
花如月到的稍晚。她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,衬得小脸莹润,唇上一点朱红,眉眼间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、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。她一出现,便自然成了焦点,几位公子立刻围拢过来。
她应付着,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。
然后,她的笑意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。
在水榭最偏僻的角落,临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,那人穿着一身苍青常服,独自坐在石凳上,面前放着一杯未曾动过的清茶,正垂眸看着手中一卷书。
竟是白九思。
他居然会来这种场合?
花如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。哦?被逼到绝境的猎物,开始试图反抗了?
她不动声色地拨开围着她的人,端着一盏新斟的酒,步履袅袅地走了过去。
“白公子。”她声音软糯,一如往常,带着点惊喜,“真是巧呀,没想到也会在此处遇见你。”
白九思抬眸。
他的目光沉静,甚至比平时更冷冽几分,像是结了冰的湖面,清晰地倒映出她窈窕的身影和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。他没有起身,只微微颔首,算是回礼,语气平淡无波:“花小姐。”
疏离得恰到好处。
花如月在他对面的石凳坐下,将酒盏放在桌上,手肘支着桌面,托腮看他,眼神纯然又好奇:“公子在看什么书?这般入神,连这满园梅花都入不了眼了?”
她靠得有些近,狐裘领口柔软的绒毛几乎要蹭到他的手臂,那股清甜的香气再次缠绕上来。
白九思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避开她的视线,将书卷合上,露出封面——《兵法杂略》。
“闲书而已。”他声音依旧平稳,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,“不及小姐雅兴,来此赏梅。”
“梅花虽好,看久了也无趣。”花如月轻笑一声,指尖若无其事地划过冰冷的石桌面,慢慢探向他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水,“倒是公子这杯茶,闻着真香,是今年的雪顶含翠么?”
她的指尖眼看就要碰到杯壁。
白九思的呼吸骤然一窒。
就是现在!
他等待的、也是恐惧的这一刻!她又要用那种看似无意的方式靠近、触碰、扰乱!
几乎是身体本能快于思考,他猛地抬手,想要格开她探过来的手——如同避开一条美丽却致命的毒蛇。
然而,就在他抬手的瞬间,花如月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,手腕极其微妙地一翻,指尖不是奔向茶杯,而是精准又轻柔地、擦过他骤然抬起想要阻挡的手背!
肌肤相触。
冰冷与温热,细腻与微颤,在那一刹那,对比鲜明到惊心。
白九思整个人如遭雷击,猛地一颤,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。
花如月却已迅速收回了手,仿佛刚才那一下真的只是意外。她拿起自己带来的那盏酒,抿了一口,掩住唇角那一丝得逞的、恶劣的笑意。目光却清澈无辜地看着他,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:
“公子这是做什么?如月只是……想闻闻茶香罢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波流转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点蛊惑般的意味,一字一句,轻轻敲打在他骤然失控的心弦上:
“还是说……”
“公子在怕我?”
“怕我……碰到你?”
最后三个字,她呵气如兰,几乎钻进他耳膜深处。
白九思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一片空白。
所有强装的冷静、预设的防线,在这一刻,在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注视下,在她那轻飘飘的、却重逾千钧的诘问下,土崩瓦解,碎得干干净净。
他能感觉到被她指尖擦过的手背,那一点皮肤像被烙铁烫过,灼热感迅速蔓延至全身,烧得他耳根脖颈一片通红。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。
怕?
他岂止是怕。
他是恐惧。恐惧她每一次靠近带来的失控,恐惧自己越来越无法掩饰的反应,恐惧那早已飙升到四百却还在隐隐躁动的好感度!
而此刻,这份恐惧被她如此直白、如此轻巧地揭穿,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之大差点带翻石凳。
胸膛剧烈起伏,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般的女子,羞愤、窘迫、恐慌、以及那该死的、无法抑制的悸动,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,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。
他想说什么,想斥责她的放肆,想否认她的指控。
可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【嘀!好感度+20!当前好感度:420!】
系统的提示音如同丧钟,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敲响。
花如月看着他煞白的脸上那抹失控的绯红,看着他剧烈颤抖的指尖,看着他眼底那片被彻底搅乱的惊涛骇浪,她知道,她又一次精准地命中了靶心。
她慢悠悠地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仰头看着他。
然后,伸出那根刚刚碰过他的食指,极其缓慢地、隔着一寸空气,虚虚地点了点他狂跳的心口位置。
“公子这里,”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,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,“跳得很快呢。”
说完,她不再看他崩溃的表情,转身,雪白的狐裘曳地,翩然融入不远处那群依旧在吟诗作对的才子佳人之中,仿佛从未过来打扰过他的清静。
留下白九思独自一人,僵立在初冬寒冷的湖风里,像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。
手背上那一点被她指尖擦过的触感,灼热如岩浆。
心口那被她虚点过的地方,跳得疯狂而疼痛。
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琉璃,模糊不清。
只有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,和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她那句——
“公子在怕我?”
怕。
他怕极了。
白九思缓缓抬手,捂住了脸,喉间溢出一声极度压抑的、近乎哽咽的喘息。
他输得一败涂地。
体无完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