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如月僵住了。
白九思扑过来的力道不小，带着雨夜的湿气和血腥味，整个人都在她怀里发着抖。他那句带着哭腔的控诉，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，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圈荒谬的涟漪。
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渗过她昂贵的西装面料，熨烫着她的皮肤。而与此同时，她眼角的余光还能清晰地瞥见门口那具脖子扭曲的尸体，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。
护卫队最后的几个人已经清理完外面的残敌，赶到书房门口，看到这一幕，也全都愣住了，持枪的手僵在半空，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花如月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那翻涌的、混杂着惊悸、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躁动的情绪。她没有推开他，甚至抬起手，有些生硬地拍了拍他单薄的后背。入手处，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，与此刻他表现出来的脆弱截然不同。
“一件衬衫而已。”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，带着她惯有的冷静，“脏了就扔了。”
白九思却在她怀里用力摇头，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颈窝，声音闷闷的，委屈得要命：“不要……是姐姐送的……”
花如月没再说话，只是任由他抱着。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，看向书房外一片狼藉的走廊，尸体横陈，血迹斑斑。今夜这场突袭，规模、时机、手段，都绝非寻常。是谁走漏了风声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？
而怀里这个正在为一件衬衫哭泣的“小狼狗”，刚刚在她面前，展现出了足以扭转局态的恐怖实力。白家那个“不成器”的小少爷……呵。
“清理干净。”花如月对门口呆立的护卫们下令，声音不带任何感情，“查清楚，是谁的人。”
护卫们如梦初醒，连忙低头应声，迅速行动起来，处理尸体，警戒四周。
花如月这才微微动了动，对依旧赖在她怀里的白九思说：“好了，没事了。”
白九思抬起头，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，看起来可怜极了。他抽噎了一下，小声说：“姐姐，我怕……”
花如月看着他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，心底冷笑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有我在，怕什么。”她伸手，用指尖轻轻揩去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，动作看似温柔，眼神却锐利如刀，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。
但白九思只是顺从地让她擦拭，琥珀色的眸子水洗过一般清澈，里面除了依赖和后怕，看不出别的。他甚至下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指尖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。
“手怎么了？”花如月目光下移，落在他刚才拧断杀手脖子的右手上。指关节处有些破皮和淤青。
白九思把手缩了缩，小声说：“不小心……碰到的。”
花如月没再追问。她收回手，转身走向书桌，按下内部通讯：“准备车，去南山别苑。”这里已经不安全了。
她需要换个地方，也需要好好想一想，关于今晚，关于白九思。
去南山别苑的路上，车内一片沉寂。白九思安静地坐在花如月身边，低着头，摆弄着自己那只受了点轻伤的手，偶尔偷偷抬眼看一下花如月冷峻的侧脸，又很快垂下。
花如月闭目养神，脑海里却飞速运转。白九思的实力远超她的预期，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？他今晚出手，是情急之下的本能，还是刻意在她面前暴露？他那份脆弱和依赖，到底有几分真，几分假？
她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些看不透这个捡回来的“小狼狗”。他就像一枚包装精美的糖果，撕开甜蜜的糖纸，里面可能藏着致命的毒药，也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。
到达别苑，已是凌晨。别苑的安保级别更高，环境也更为隐秘清幽。
花如月径直去了书房处理后续事宜，白九思则被佣人带去了客房。
等到花如月处理完堆积的事务，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她揉了揉眉心，感到一丝疲惫。推开书房门，却看到白九思抱着一个枕头，赤着脚，安静地蹲在她书房门外的走廊角落里，像是等了很久。
听到开门声，他立刻抬起头，眼睛亮了一下，随即又染上不安，小声说：“姐姐……我睡不着。”
又是这一套。
花如月看着他。洗过澡后，他换上了干净的睡衣，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，身上那股血腥气已经散去，只剩下淡淡的沐浴露清香。看起来纯净又无害。
若是以前，花如月或许会觉得他麻烦，或许会冷淡地让他回去。但经历了昨夜，她看着这张脸，心里却有了不同的计较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转身往卧室走去。
白九思愣了一下，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喜，连忙抱着枕头，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。
花如月的卧室极大，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，黑白灰的主色调，和她的人一样，透着疏离和权威。她没理会跟在身后的白九思，自顾自地脱下西装外套，解开发髻，准备去浴室。
白九思则熟门熟路地走到卧室角落那张巨大的沙发旁，把枕头放好，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了上去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眼巴巴地看着花如月的方向。
花如月从浴室出来时，已经换上了丝质睡袍。她看到白九思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，似乎一动没动。
她走到床边，坐下，拿起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，开始浏览最新的财经新闻。
房间里只剩下平板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过了不知多久，花如月忽然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：“白九思。”
沙发上的身影猛地一颤，像是被吓了一跳，连忙应声：“姐姐？”
“今天那些人，”花如月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，语气平淡，“是冲着我来的，还是冲着你来的？”
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白九思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睡裤的布料。他低下头，声音有些发紧：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？”花如月轻笑一声，放下平板，抬眼看他。昏暗的光线下，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，“白家内部现在斗得你死我活，你那个好大哥，会放心让你待在我这里？”
白九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。他抬起头，眼眶又开始泛红，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，充满了无助和慌乱：“姐姐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我、我已经很久不管家里的事了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想待在姐姐身边……”
他的眼泪说来就来，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睡衣领口，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若在平时，花如月或许会厌烦他这动不动就哭的性子。但此刻，结合他昨夜展现的身手，这眼泪便显得格外意味深长。
花如月静静地看着他哭，没有安慰，也没有打断。直到他的哭声渐渐变成小声的抽噎，她才缓缓起身，走到沙发前。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少年，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，迫使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。
“白九思，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我不管你是真哭还是假哭，也不管你留在我是为了寻求庇护，还是另有所图。”
她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细腻的下颌皮肤。
“记住，是我捡你回来的。你的命，是我的。”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，“我能给你安稳，也能收回一切。包括你的命。”
白九思仰头看着她，泪水还挂在睫毛上，瞳孔却微微缩紧。在那双惯常示弱的琥珀色眸子深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随即，他更咽着，用脸颊蹭了蹭她冰凉的手指，像只终于被主人抚摸的弃犬，带着无限的眷恋和顺从：
“我知道的，姐姐。”
“我的命……永远是姐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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